爹父亲师傅二叔舅舅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很有趣的青春吧。
01
“上官信又迟到!?”皇甫一鸣忿忿不平,“约定是巳时便应当按时抵达,每次拖拖拉拉,一点身为少主的自我约束力都没有么!?”
边上夏侯家的二少爷笑着把扇子合拢,轻轻敲了敲桌沿:“皇甫少主,你约大家来可是赏枫叶的,不必如此严苛嘛。”
夏侯家的大少爷没做声,静静地坐在一边喝茶,自家弟弟不肯学武,这次要不是皇甫一鸣相约,估计还被爹关在中庭绕着那匹石马跑步。
几名少年坐在庭院里,皇甫家的院子里正缓缓飘着一些火红却不高调的枫叶,有的正打了旋儿,朝曲廊边的水面上缓缓贴了下去。
即使如此,也仍然没有构成可以赏枫叶的规模。这小子,只怕又在打着什么算盘吧。夏侯彰这么想着的时候,提高了音量的争论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即便是玩闹也应该严阵以对不是么!做人就应该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所以说你一表人才至今还没有姑娘给你写情书吧一鸣?”
“夏、侯、韬!欠了一堆风流债要阿彰帮你收拾残局很值得你骄傲么?!”
“我骄傲!”
“夏侯少主......”欧阳英惴惴不安地凑过来,“真的不用去劝劝么?”
夏侯彰瞥了眼那两人,道:“无妨。”
然后补充了一句:“年少气盛,是好事。”
他已与爹说好,明年开春就要让阿韬去考科举或者学生意,至少有了功名傍身一技之长,总不会饿死。同样是家有兄弟,他与弟弟的相处比起欧阳英要好太多。
欧阳英虽为长子,比起他力拔千钧的二弟欧阳雄和铸造冶炼堪称奇才的三弟欧阳豪,武术平平的他总显得温吞不足,家族内支持二弟和三弟继任门主的大有人在,他身份已经十分尴尬。
但是为什么皇甫一鸣这种野心勃勃的家伙还是总拉着欧阳英与自己这群少主们一起呢?
夏侯彰又缓缓喝了一口茶,看着吵闹着的两人,不禁有点头痛。
两个念头同时浮现在了脑海。
一是以后绝对绝对不生如亲弟一般嘴皮子厉害的儿子。
二是也许皇甫一鸣在交友方面也不过是看投缘与否的真性情呢。
突然欧阳英眼睛一亮,少年站起来向曲廊另一端挥手大叫:
“阿~~~~~信~~~~~~~”
他开心的呼唤,成功终结这场无聊的斗嘴。大家终于坐到了一起,犹如以往。
上官信终究还是在午饭前赶到了。
“大哥。”夏侯韬拉了拉夏侯彰的袖子,“我觉得信哥是故意选在刚好我和鸣哥吵架告一段落而饭菜即将端上来之前的时候来的。”
这书生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响度小声说:“可能信哥才是我们中最厉害的那个呢?”
夏侯彰扫他一眼:“吃饭。不许吃辣。”
上官信跟没听到一样,欢欢喜喜举箸伸向了鲤鱼焙面。
然后他的筷子被中途拦下,他大惊失色抬眼看过去,压住他筷子的是脸色平淡的夏侯彰。
夏侯彰与皇甫一鸣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就黑着脸咳嗽了一下,把一壶酒重重地搁在了上官信面前。
终于悟过来的大家连忙开始起哄,好脾气的欧阳英也笑着一起:
“迟来就要罚酒一壶,规矩可不能破了。”
上官信不擅言辞,才憋出半句:“我想吃鱼......”
就被皇甫一鸣瞪了回去:“上次是谁从我这里打包了一车鱼回去的?”
夏侯韬这次帮腔:“啧啧听说走出开封城三天不到,就全臭了不得不扔掉。”
“恩,还坐在车哭。”夏侯彰这时已经松开筷子,自顾自地挟菜吃了起来。
欧阳英乐呵呵看着上官信,眼神里是难得地幸灾乐祸。
皇甫家少主最会装腔作势,见上官信还不肯认罚,把筷子一放,就冷冷盯着他看。
夏侯韬连忙打起了圆场:“阿信,你大名的来历,再与我们说一说?”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论语.为政》,是在座所有人都熟读细诵过的篇目。
片刻之后,皇甫家弟子听到少主院子那边传来了噗通的落水声。
“怎么回事?”
“上官少主又被灌醉了吧?”
然后自那个方向传来了上官信不同于他日常羞涩沉默形象的豪放歌声——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两名弟子会意地点头:确实是上官少主又被灌醉了。
把上官信捞出来拿毯子裹住扔塌上以后,其他几位少年也都已经吃好喝好,微微带醺。
“这次大家尽可多游玩几日。”皇甫一鸣目光闪烁,不经意提道。“近些日子,开封也比较好玩。”
夏侯彰心里咯噔一响,知道重点来了。
他那个书生弟弟却开心地上了钩:“什么什么?有什么风味有趣的习俗么?!”
看到皇甫一鸣得意的脸,夏侯彰装作喝多了头痛扶额长叹了一声。
尼玛,我说怎么肯连着阿韬一起请呢,这是要套老子啊!
欧阳英嗫嚅道:“我...我出来前父亲和弟弟们都说了我随便住多久都可以......”
目前那两个名号越来越响的弟弟,只怕是希望欧阳英干脆死在外面最好。
皇甫一鸣亲切地拍了拍欧阳英的肩膀:“你要不嫌弃,这里随便你住多久。”
“不、不会太打扰吗?”欧阳英觉得这种被嫌弃的境况下居然还有朋友这么照顾他,顿时开心了,“你还要练剑还要管家......”
“啊,都说了近些日子比较好玩,我也想去看看呢。”皇甫一鸣笑着摆了摆手。
结果被打断的夏侯韬的好奇心更盛了:“到底是什么事啊?居然把鸣哥你都吸引成这样了!”
皇甫一鸣闲闲地靠坐住了,端了解酒茶慢慢喝:“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精灵古怪的一些事情。”
皇甫一鸣对夏侯韬完成会心一击。
“精灵古怪!?是妖精吗!?好看吗?!是美女蛇吗?!哎呀狐狸精也不错~~~如果是体态优美容颜富丽的花妖就更好~~~”
他这才慢慢道来:“丹枫谷内的枫叶,飘而不落,被称为奇景,你说,有趣不有趣?”
“明天阿信酒醒了我们就去!不!现在就拿冷水把他泼醒!算了,现在就去吧!”
夏侯彰扶住额头看向皇甫一鸣。
“呵呵,还是等阿信酒醒,明日动身吧。”果不其然皇甫一鸣正看过来:“阿彰要不要一起去?”
那眼神,十拿九稳。
过了很多年再回忆起那小小的少年团队里俨然以首领自居的孩子的眼神,夏侯彰只觉得那分明是小人得志。
TBC
02
单看这茵红的枫叶大片大片半悬在空中,是很美好的情景。
每一片叶子都在秋色霜染的红色里透着隐约的金黄,连在一起此起彼伏,最奇妙的是它们都浮在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没有风,也没有依托,就那么悬着不落地,行人经过时伸高了手,便可以拨出干燥的悉簌碰撞的细小声音。
夏侯韬便是如此,一路只有他是真开心,也不嫌手一直举着酸累,宽大的袖子都堆在肩膀上,伸着苍白的手臂,仰面认真触拂把玩着浮在空中的落叶。
尽兴时才想起同行的伙伴们,他回头笑道:“阿信,西域偏远,没有我中原风光,你也来摸着玩一玩。”
上官信正捏了一串炸丸子在仔细地吃,恩恩啊啊随便支吾了他一声:“不了,头痛。”他一大早酒还没醒透,就被大家从梦境中挖出来。
哼了一声,皇甫一鸣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凑近了马车一点,黑着脸道:“夏侯韬,回马车里坐好,我家车夫都要被你挤得没位置了!”
夏侯彰悠哉游哉地策了马从皇甫一鸣外侧擦过,道:“难道皇甫少主赏枫还挑了地方,沿途都看不得?”
这话不轻不重像是随口一问的,没等皇甫一鸣回答,他就已经驱马到前面,和欧阳英一路并肩在前面打马慢行了。
夏侯韬干脆坐到了车夫一边,把折扇展开来摇了摇:“如斯美景,皇甫少主却不仅不欣赏,连一丝游玩的兴味都没有呢。要是我们人手一壶酒,再整几个小菜……”
他话说到这里,车里的上官信就马上把点心包袱又朝自己这边拢了拢:“要吃小菜你自己弄去,这些全部是我带的。”
夏侯韬恨恨地捏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阿信你简直俗不可耐!”
夏侯彰听到后面的声响,压低了声音对心不在焉的欧阳英道:“你家里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日子我奶奶做寿,竟然是你那两个弟弟过来的。”
他怕欧阳英难过,说得简单平淡,实是隐下了在夏侯府那两弟弟目无兄长自诩欧阳家继承人的猖狂模样、彼此间还各种不对盘言语动作各种针对的不堪行径,没有跟欧阳英说。
夏侯彰冷眼看着,尽管欧阳雄和欧阳豪身负绝学,心性比起他们大哥,实在差了太多。只欧阳门主目光不甚长远开阔,只把那两小子当宝贝捧着。
欧阳英回过神,只垂了头:“家里……不大管我罢了。”
他声音委委屈屈,夏侯彰就猜到他在家里过得更差,人前或许还有人尊他一声欧阳家的大公子,内里只怕也是被踩低捧高地欺负。
但再如何亲厚,那也是别人的家事。于是夏侯彰叹了口气只说:“等我回了明州,也多请你来小住一下吧。”
欧阳英攥了攥缰绳,勉强笑开:“心意领了,哪能总在外面玩。能认识你们几个兄弟,时不时见几次,已是幸事了。”
皇甫一鸣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上来,端坐在马上岔开了他们的话题:“我父亲说,这谷里最近这景致好,吸引的外地游客,比往年多了两番。”
翻了个白眼后,夏侯彰也不想戳破皇甫一鸣那满带算计的表情,顺着他意思说:“难怪今天谷里人多,车马不绝。”
皇甫一鸣仿佛就等他这么说,马上话头一转:“正是了,结果前些日子,就传有外地人在谷里失足坠山,自这奇景闻名以来,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他言语里颇为忧愁,连夏侯彰都分不清楚他是真担心,还是只是为了引大家进他的想法。
欧阳英首先安抚:“皇甫少主不必忧心,或许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滑失了路呢,让官府在险峻处多树立些标牌栏杆就是了。”
眼看着上钩的傻子又添一枚,夏侯彰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直接问:“皇甫少主,你有什么想法和计划,直接说给我们听,虽然我们年轻,江湖上也是行走过的,我们尽力帮你就是。”
皇甫一鸣微微得意地挺了挺胸:“虽然父亲也说这事官府疏导就能解决,但是我偷偷查过,这些人摔滑的地点,周围均草木整齐,并无相应拖砸损伤痕迹。”
这一说,夏侯彰也不由得关注起来:“如果全都如此,未免过于巧合……”
皇甫一鸣点头:“正是此理。”又压低了声音:“我向这些死者的同行人打听过,说都在夜间赏花时在谷内泉边见到的最后一面。”
夏侯韬逗了一会上官信,逗着逗着也觉得对着这么个默默在一边认真吃东西的家伙耍威风没意思。
他托了腮向前看去,见那三名少年鲜衣怒马,并骑在枫华谷的道路上,正在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头顶悬着成片的枫叶,火红夺目却也比不上那三人年轻飞扬的背影。
“哎呀阿信。”夏侯韬转过头来笑道,“你要是不这么贪吃,也该骑马的。”
上官信毫不在意:“我来中原就是为了吃。”
夏侯韬看他简单快乐的样子,心里突然满是羡慕,同时又觉得难过。
第一次有一点点后悔……没有学武呢。
小书生看着这庞大江湖的小小圈子,心里很烦恼。
终于等到了谷内皇甫家的别院,已经快近傍晚,映着天上的霞光,谷内风景格外艳丽动人。
别院的管家也说,为了看这红霞映红叶,夜宿山谷的人也极是多的。
看到皇甫一鸣几人换上了劲装,管家忙来劝道:“少主,夜猎多有危险……况且近些日子门主也出了远门……”
皇甫一鸣冷冷道:“我做事自有分寸,难道父亲不在,我如何处事都要被管制着了?”
“少主我不是那个意思……”
远远瞥了眼那打着哆嗦的下人,夏侯彰对已经装束妥当拿了兵器过来的皇甫一鸣轻声劝道:“到底是你家的老人,多给他留着点脸面。”
皇甫一鸣把剑别入腰间,下人给他牵来了马,他正拉过缰绳,脸都不偏地回答:“我既是家中少主,自然不能失了我的身份。”
夏侯彰知他秉性,也就不再多劝。看看其他人,上官信抱了一大捧零食背上,欧阳英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拳套。
他忽地感觉袖子被拉了拉。
“大哥……”夏侯韬难为情地看着他,“我不会骑马,可以带我一起吗?”
“连马都不会骑,跟过去拖后腿吗?”皇甫一鸣已经上了马,居高临下拉着马绕着兄弟两人走了几圈。
夏侯韬这次没跟他斗嘴,只是默默垂下头去,嗫嚅道:“我、我不想总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就算不会武,也不想……”
皇甫一鸣没见过夏侯韬这么脆弱的样子,一下竟说不出话来。夏侯彰叹口气,明知道那小子是装可怜,却也伸过手去:“大哥带你吧,记得跟紧。”
夏侯韬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颠颠儿地跟上,气得皇甫一鸣斥责说他是骗子。
不想一个人被大家排除在外的心情,才不是骗人呢。
夏侯韬欢乐地把宽袍子裹紧了些,爬上他大哥的马匹,被拥着护着坐在前面。
TBC
小韬你淘气了。。。
03
枫华谷的夜景,居然一点都不阴森可怖。
夏侯韬不辨方向,只舒服地窝在他大哥的马上看夜景。至于几名少主在谈些什么,他仍然是兴趣缺缺。
“刀王李家送大批弟子去了蜀山......我已禀明父亲年后也去蜀山拜习。”
“阿鸣你不必太苛刻自己,蜀山把那群弟子全拦在山脚了。”
“江南的点心不错......”
“阿信你吃慢一点,有空我托家中镖队送点给你。阿英,你离大家近一点,以免落单。”
皇甫一鸣带的路,越来越清幽,渐渐地空无一人。
少年们的江湖八卦也逐渐淡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独留马蹄零落清脆的声音行在山路上。
一直走到崖脚的泉边大家下马后,皇甫一鸣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地理环境。
夏侯彰见这里草木葱郁,地灵物华,并不像适合杀人的地方,便问:“尸体都是在哪里发现的呢?”
“以此泉为轴,这谷里散落了几处悬崖,均离泉眼不远。”皇甫一鸣看来也是做足了调查,踌躇满志,“尸体都在崖坡之下,却并无滚落痕迹。少不得调查那几个弃尸地了。”
“弃尸地?”夏侯彰挑眉,“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弃尸?”
皇甫一鸣已经抽出了随身长剑:“高空坠落而亡,死处周围却并没有滑落摧毁的痕迹,再加上近日半空悬叶的异象.......”他冷冷笑了笑:“这次一定是妖魔作祟。”
上官信闻言长长地疑了一声:“那我们几个打得过妖魔吗?”还把自己的大环刀抱得更紧了些。
看到皇甫一鸣脸色变黑,欧阳英连忙插嘴:“阿信不要太自卑,我们几个自小都是被培养训练,在同辈中身手也算过得去。”这话一说完他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加了一句:“起码阿鸣和阿彰都是很厉害的。去年我们家品剑大会上,平辈中他俩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自己,连自家兄弟都打不过,哪能算上身手过得去呢。
幸好夏侯彰接过了话茬:“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我还是能保证的。”上官信马上缩了缩,靠夏侯彰近了点。
皇甫一鸣一脸猪队友的表情就把马系在了泉边树上。
夏侯韬完全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觉得这月色清明,天上悬叶,泉中倒影,三景合一别有一番风味。
直到他大哥唤他数声,才醒过神,茫然问:“大哥?怎么了?”
夏侯彰完全无视边上气哼哼的皇甫一鸣,把弩机啪地展开了侧翼,笑道:“叫你跟紧点,我们一同去查看查看几处悬崖。”
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夏侯韬道:“大哥,我看,我就留在这里等你们吧。这里风景倒是难得。”
“此处与之前的人祸不无联系。”夏侯彰劝他,“等到事了,我再来陪你专门赏景。”
“大哥说笑呢。”夏侯韬这个时候不缠着一起了,一脸兴奋,“等你们除了妖,只怕这浮枫奇景也看不到了。”
就夏侯韬这性子,其实还恨不得只有自己,出来一个美丽的女妖,泉边叶下才子佳人独会,再哀伤无奈地把自己抓走吃掉,日后化做悲情悱恻的爱情故事,那这辈子就值了。
皇甫一鸣已经很焦急,压住了脾气,不耐烦地说:“我这里有一面烟月神镜,拿给他用。”又道:“真带着他,遇到了什么事,别提脱身了,根本护不住他。”
夏侯家也做海运镖行生意,夏侯彰比他还清楚这个道理。看到皇甫一鸣自怀中掏出了那反弹伤害的镜子,也不免犹豫起来。
夏侯韬越想越起劲,夺过烟月神镜,一再保证自己不会乱走,叠声催促他们快点动身调查。夏侯彰仍然不放心想要不让上官信或者欧阳英照看一下,而此时夏侯韬全然没有之前插不进他们小圈子的失落感,一派精神抖擞地嫌弃几人杀气太重破坏风景。
最后还是皇甫一鸣没忍住:“阿彰我们先走吧,烟月神镜的反弹作用你还不信么。”
夏侯彰自怀中掏出一枚焰火筒子递给了夏侯韬:“有什么事,拉开弦,我不会走太远的。”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夏侯韬随手也接了过来,揣进怀里。
等到四人终于走了一段距离,欧阳英突然出声:“阿彰,你对你弟弟真好。”
不是夏侯韬,不是二少主。是弟弟。
他话里的羡慕听得人心酸,就连皇甫一鸣也只动了动嘴唇,那种斥责他心性软弱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上官信抱了刀,贴着大家一边走,一边自包裹里掏啊掏啊,掏出了两块牛乳糖,想了想,拿起其中稍小的那块递给欧阳英,极不情愿地说:“只有两块了,大的那个我要吃。”
夏侯彰咳嗽了一声。
夏侯韬自然没体会到兄弟友爱的珍贵,他席地而坐,看泉水清幽平静,暗红的枫叶安稳地悬着,月亮的倒影隔着着碎红的形状落在水里,分外动人。
没有哪句诗词可以吟诵出亲身体会到的静谧和惊奇。
忽的他觉得泉眼另一边,影影绰绰,闪烁着奇怪符咒的光芒。
妖怪?
他连忙想爬起来,却发觉自己吓得脱力,就这么跪坐在草地上,他忙哆嗦着把烟月神镜放在胸口,又颤抖地捏住了那管焰火。
但是他没有拉开弦。
那符咒的光芒很陌生,带着他无从认知的非人类的戾气,这股子气息透着阴黑,却并不令他有危险感。
光芒中渐渐勾勒起一个宽袍披发的闪着白亮颜色的身形。
这个形状起初很不稳定,在空气中扭曲变形。
等到它稳定下来后,似是终于看到了夏侯韬,缓缓地面向了这个发着抖却坚持盯住自己的跪坐的少年。于是它缓缓地飘了过来。
夏侯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不拉开警告求救的焰火。
他仰面看着这个陌生灵动的宽大身形飘过来,又长又软又顺的发丝裹住了一张冰冷的脸。这整个家伙都是半透明的,却那么有安定的力量。
夏侯韬为发现了这样新鲜的生命惊喜,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你是谁?”
那半透明发光的人幽幽叹了口气:“人类……”
然后一只虽然也是苍白的光体却明显感觉得到其中的虚弱的手自那大袖子里伸出来,似乎是想要抚摩夏侯韬的脸,却还是停在了半空。
这个人类少年看起来那么弱小,灿烂的眼神却分明那么有力量——人类追逐一切未知的勇敢,都在这种表情里。
他又叹了口气,把手又拢了回去,转身去看那潭生生不息的清泉。
夏侯韬听他那句人类,就猜得这一定是其他的族群,并且是比人类强大的某种族群,所以才有那种生杀予夺的轻蔑收手。
“你是仙人,还是妖怪?”他鼓起勇气,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他,还是死死盯着那仿佛汩不完的泉眼。
“仙人?”他冷冷地瞥了过来,“妖怪?”
夏侯韬这个时候反而不怕了,撑住自己站起来:“对啊,你突然出现,还……仿佛是个虚体?除了仙人、妖怪,还有什么吗?”
那人晃悠悠飘开,离那泉水更近,一脸认真和崇敬:“神仙不顾旁族疾苦,妖怪只管自身修炼。而我……萍水相逢,你也不必知道。”
“你干嘛总盯着那泉水呢?”夏侯韬决定不再强求,魑魅魍魉,这个人对自己没恶意没杀心,他就不怕,他也踱去了泉边,歪了歪头:“这泉眼比不上几大名泉,倒也是精致小巧……”
“小?”那人提高了声音。
夏侯韬哈哈一笑:“自然小啊。你是没见我明州港口的海景,水天一色,海浪磅礴,那才是壮观。”
那人垂了头,似是悲痛哀叹着什么。
夏侯韬以为说错了话,忙道:“小有小的美,大有大的丽。这小泉水也灵透喜人……”
“而且不灭不干,永远有着源头。是……活水……”那人接话,声音更加低沉了。
夏侯韬不知道他在纠结郁闷什么,只好宽慰道:“你要想看海,也可以变过去看呀。”
“魔翳。”那人突然道,“我叫魔翳。”
“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直居高临下的漂浮体突然肯自我介绍,夏侯韬还是很开心的,他行了个礼:“在下夏侯韬。”
没等他开口继续介绍自己的基本情况,魔翳抿了唇:“我……法力有限,暂时还走不了那么远,这个地方灵气充足,我才能现行此处。”
夏侯韬同情了起来:“那我怎么帮你呢?你要是鬼魅,还可以附在我身上吧。”
“暂时不行。”魔翳道,“解除这法术禁制,还需要……”他停住了话,忽地压低声催促:“有妖出没!我此时没办法帮你,你快躲好!”就倏地不见了。
“你说什么!?”夏侯韬第一次和这么奇异的生物交流,正沉醉在自己波澜壮阔的冒险故事的开端,听到这种警报,又看到只顾自保消失不见的新朋友——话本里都是这样奇遇的新朋友,不是吗——马上急急转身,烟月神镜却失手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打了个滚,扑通掉进了泉里。
夏侯韬没有去捞。
如果这个时候去捞起来,手就湿了,没办法拉开信号,而身后迅疾侵袭而来的危机与狰狞感,都让他做出了最聪明的决定——先拉开焰火。
悬崖边。
“这里是第一处了。也是弃尸次数最多的地方。”皇甫一鸣拿剑随意指着悬崖下的一小块地方划了划,然后看了看同伴们,不悦道:“阿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夏侯彰拱手道歉:“我只是觉得心神不宁,总怕二弟他出事。”
“他有烟月神镜,还有你给的求救焰火,怕什么。”皇甫一鸣皱了皱眉。
“我自家的信号还没出货,所以那焰火是阿信他们家制造售卖的。”夏侯彰坦诚地回答。
欧阳英呃了一声:“他家只是货品质素参差不齐,阿韬吉人天相,应该不会那么……”
三人齐齐看向了正在心满意足嚼着蜜饯的那位上官家大少爷。
上官家族制造的东西,常有假货,什么暗器打到一半被风吹走,什么下完后敌人比喝之前还精神,什么火药炸不开,等等之类,都已是江湖人人知晓的事。只是这些个东西并非常用,所以应急时还是会购买一些带上。
所以。
“我还是很担心。”夏侯彰诚实地说。
TBC
还是希望小二叔多活一段时间。。。以他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