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书请私敲站长看......
其实个人觉得大家已经能认出她了恩。
正文
(一)
山间夜风清凉,初夏的暑意此处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道观厢房前的空地上月色倾泻一地,院中人影也被照得格外清晰。
原本应该宁静的院落之中如今剑气纵横,皇甫卓手上动作不停,一路天道九势行云流水,带着院中竹叶纷纷下落。
自从将佩剑换成长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剑术上的变化,不过短短一年多,剑气收发已算得上得心应手。
最后一势剑法收手之时,皇甫卓眼角余光瞥见月门那里似乎有个人影,心里暗叫不好却也已经来不及,眼看一道剑气已经往那个方向劈了过去。
没想到那人却只是侧了侧身,就轻描淡写地将剑气卸了,皇甫卓惊讶之余,不禁走近了一些,看清对方也是一名青年男子,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凌然正意。
“好剑法。”来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一个动作之后却听到叮叮两声,两个人闻声同时低头,发现掉在地上的是个束发用的玉环样的头冠,此时已经碎成两半,裂口平整,倒像是被一剑斩断的。
皇甫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束发的玉环,又看了看对方腰上的玉扣,心里倒是生出两份亲近,神色里也带了点歉意:“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此。”
那人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目光在长离剑上转了一群,然后似乎是无意地扫过皇甫卓腰带上镶着的那一圈玉石:“无妨,是我一时好奇,倒是打扰阁下练剑。”
皇甫卓弯腰拾起地上碎成两半的头冠:“这个……”
那人伸手将头冠接了过来:“不过是小事,不用在意,告辞。”
第二日向观主辞行之时,皇甫卓还想着自己是否应该过去找那人道个歉再附上赔礼,结果从观主那里得知那人一早也已经离开。
昆仑山天墉城门下,皇甫卓暗暗点头,他也听说过这个以剑术出名的修仙门派,如此,那人能轻易化解自己剑气,倒也不足为奇。
(二)
播仙镇地处昆仑山脚下,也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城镇,皇甫卓此次来此本是为了家中生意,可看到西域的漫漫黄沙,心中却是生出些许怀念,再加上他要的玉石原料相熟的店铺中一时备不齐,原本很快该处理完的事情也多耽搁了几天。
“皇甫门主,这琅环碧玉实在没有了。”听着店铺老板的解释,皇甫卓心里盘算着要到何处去寻这琅环碧玉,尚无计较,听见身后响动,又走进来一个人。
“老板,金红石可还有?”皇甫卓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心道无巧不成书。
“陵越道长啊,可不巧,金红石方才都被皇甫门主买了。”
顺着老板的示意,陵越回过头,看见皇甫卓倒是丝毫不意外的模样点了点头:“是你啊,这么巧。”
“二位认识?那就正好了,皇甫门主要琅环碧玉,陵越道长上次买去的琅环碧玉也不少,不如两位商量商量,各取所需。”店铺老板倒是明白人。
皇甫卓对此人倒是有意结交,加上老板说得不错,于是点点头:“金红石我并不急需,道长若有琅环碧玉,倒是可以交换。”想了想加了一句,“在下仁义山庄皇甫卓。”
今日夏孤临未曾现形而是留在长离之中,皇甫卓将长离用布条包裹着背在身后,长离剑气特别,陵越进门之时就已经连人带剑都认了出来。此时听皇甫卓如此说,陵越答道:“在下陵越,昆仑山天墉城门下。琅环碧玉我倒未曾带在身上,不知阁下可愿意随我去天墉城走一遭?”
待两人走出店铺,皇甫卓听见几声鸟鸣,然后眼前一花,就觉得有只肥鸡在眼前飞过,然后停在了陵越肩上。
“这是……海东青?”皇甫卓凭借着对陵越此人的认可,勉强判断出肥鸡的物种,然后半信半疑地往最好的地方猜测。
“皇甫门主好眼力。”陵越对皇甫卓能一眼认出阿翔这件事情表示赞赏,“在下尚有一件东西要买,烦请皇甫门主稍等?”
然后皇甫卓就看着陵越走向肉铺,原本的青年剑术高手的形象在他心里忽然之间就崩塌了一角,但皇甫卓毕竟是皇甫卓,只是淡定地看着阿翔从一身仙风道骨的陵越手中叼过五花肉,迅速吃了之后又往昆仑山方向飞去。
“走吧,我御剑带你。”
(三)
“想不到陵越掌门藏剑如此丰富。”皇甫卓在剑室之中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长剑,由衷赞叹。
回到天墉城,方才发现陵越乃是天墉掌门,最初的意外之后,想着他如此气度与剑术造诣,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陵越看了看皇甫卓背在身后的长剑,弯腰捧起一个盒子,“长离剑灵出世,我亦有耳闻。此间收藏虽多,却并无一把剑有剑灵。”
“并无一把?”皇甫卓倒是有点诧异。
“原本师尊藏剑之中有两位剑灵,但他二人都随我师尊隐居去了。”陵越走过来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这是皇甫门主要的琅环碧玉,不知道可还合用。”
皇甫卓伸手拿起一块细细观察:“成色甚好,如此玉料原本均是打算用来铸剑?”
陵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一盒可够?”
皇甫卓强压着一脸的痛心疾首,刚想说要不了这么多,转念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合上了盒盖:“够了,多谢陵越道长。”
“皇甫门主,”陵越顿了一顿,“不知可否借长离一观?”
皇甫卓点点头,解了背上长剑递了过去,陵越拿着剑端详良久方才开口:“此剑煞气颇重,所幸有人曾经以命养剑,如今又有剑灵压制,想来也不至于损伤持剑之人。”
皇甫卓看着他:“陵越道长似乎对凶煞之剑所知甚详?”
陵越把长离递还回去:“跟随我师尊习过相剑之术,略知一二。”
皇甫卓点点头,并不追问。
皇甫卓回去没多久之后,弟子来报,说仁义山庄送了礼物来,陵越打开盒子,里面是琅环碧玉雕成的头冠和一副玉扣,玉冠上细细地雕着天墉城的门派花纹,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初次见面,损君配饰,聊表歉意”。
皇甫门主的字写得倒是不错,陵越一笑收下。
(四)
弟子来报天墉城有人前来拜访之时,皇甫卓并没有预料到走进大厅会看到陵越本人。
两人见面机会甚少,书信往来也并不频繁,但互相之间总有一种难以言明地默契之感,自然也不需要过多客套。
陵越简单道明来意,来向皇甫卓求盘龙玛瑙。
“家中生意缘故最近正好收了一些,只是需要派弟子去别处取回。”皇甫卓想了想,“前后大约需要四日时间,陵越掌门若是不着急,不如在开封盘桓数日。”
陵越点头:“如此就麻烦皇甫门主了。”
皇甫卓微笑:“城外丹枫谷枫叶正好,也可前往一观。”
陵越亦笑:“来时便已见到,正有此意。”
这日临近傍晚,皇甫卓走到陵越客居的院中,见陵越正坐在石桌之旁,手边放着两盒棋子,一黑一白,似乎正在摆棋局。
这棋桌本是当年夏侯瑾轩来开封暂住的时候给他准备的,皇甫卓少年之时一心习剑,仅有的一点琴棋书画的本事,倒大多是陪着夏侯瑾轩练出来的。
“皇甫门主若是无事,手谈一局可好?”陵越抬头,见皇甫卓看着棋桌有些愣神,出言询问。
皇甫卓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想不到陵越掌门亦有此雅兴。”
“当年陪着师尊打发时间,几年不练,倒是有些生疏了。”陵越伸手将黑子推给皇甫卓。
那边家中弟子见门主坐下,早叫人端了茶送来。
两人都是剑术高手,原本都以为对方棋局之上会比较激进,结果棋路都是平和稳重,又不禁各自心中好笑。一局棋下的四平八稳,得空之时还能细细品茶。
“想不到皇甫门主偏爱这江南清茶。”陵越放下杯子看向皇甫卓。
“少时好友家在明州,年年差人送过来,倒是喝得习惯。”皇甫卓看着棋盘半晌放下棋子,方才抬头,“陵越掌门也喜欢?”
“倒是难得在保存得好。”陵越取了枚棋子捏在手中,“数年之前,我下山路过琴川,刚好是新茶采摘之时,味道极好。”
“天墉城的少年弟子,均需下山历练?”
“基本如此,但那次下山,却是为了寻我师弟。”陵越又落下一子,“皇甫门主,你可要输了。”
“技不如人。”皇甫卓笑笑,倒也并不介意。
一时无话,只剩下夕阳透过树梢,把碎金样的光影铺了一院子。
“盘龙玛瑙灵气极重,陵越掌门取来仍是铸剑?”看着陵越将棋子一枚枚放回盒中,皇甫卓随口问道。
“不错,但此剑能否铸成我仍无把握,皇甫门主若有兴趣,不如半年之后带上长离,来天墉城与我试剑。”
“自然十分乐意。”
(五)
将近半年之期,陵越遣了派中会御剑的弟子来接皇甫卓。据那弟子所述,陵越为了铸剑已经闭关了一月有余,大约这两天就会出关。
后来那弟子有幸见识了一下云来石,忍不住感慨仁义山庄果然家大业大,御剑术什么的遇上高富帅果然也不值一提。
到了天墉城的第二天一早,就有弟子来报,说掌门有情,在展剑坛相侯。
天墉城依山而建,展剑坛在建在高处,一路往上的阶梯两边有流水流过,金石厚重之中显得十分灵动。皇甫卓上次来去匆匆,倒是不曾得空好好看看天墉城。此时踏着台阶上的青铜雕花纹拾级而上,对这门派的历史久远愈发有了深刻体会。
以往数次见到陵越,他均是日常的轻便装扮,此刻远远看见展剑坛上那人一身繁复的掌门装束,随说仙风道骨之感更甚,皇甫卓倒是有些不习惯。
陵越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皇甫卓看见他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剑匣。
“一路辛苦。”待他走近,陵越点了点头。
皇甫卓打量了一番他的掌门装束,特意多留心了一下他身上的一堆玉饰,才开口道:“剑可是铸成了?”
见陵越示意他把手放到剑匣之上,皇甫卓伸出手,立时就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气息绕指而来,并不陌生,他过去在长离上也感受到过这种气息。但剑匣上的气息并不强烈,若非他对此气息甚是敏感,也不易察觉。
皇甫卓有些不解,抬头看向陵越:“煞气?”
陵越亦看向他:“煞气本是铸剑材料之中所带,这把剑……是依一把上古之剑而铸,但是终归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见皇甫卓收回手,陵越打开剑匣,匣中是一把赤色长剑,果然造型古朴,与寻常长剑相去甚远。
陵越放下剑匣,将那赤色长剑握在手中:“皇甫门主可愿与我试试此剑?”
皇甫卓知他用意,本就是带着长离而来,此时从背上解下长剑:“正有此意。”
空明幻虚剑遇见天道剑,远远看来,展剑坛上只余漫天剑光。天墉城一众弟子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六)
皇甫卓知陵越未用全力,但是这般能打成平手,他倒也觉得没什么。陵越于剑道,比起他来更纯粹也更执著。
“我已用全力,只是牵动旧伤,无法如平日一般而已。”陵越这样回答他。
皇甫卓看他脸色,似乎也并无大碍,于是跟在他身旁往前走——晚膳之后,陵越问他可有兴趣看一看昆仑景色,他自然无不应允。
每个门派都有思过的地方,天墉城也不例外,看着那光秃秃的山壁上,皇甫卓想,是个思过的好地方。
陵越仍没停下,领着他从山崖的一侧绕了过去。此时山下已是初春,但昆仑山上仍是寒冬,配上清冷月色,不免有些寒意逼人。
身为一派掌门,这么带着客人来这种古怪地方本来不妥,可是皇甫卓从小习惯了好友的别出心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听着耳边水声渐响,猜想这山崖之后另有洞天。
再转了一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轮满月,这才记起今日朔日。
这是在山崖上生成的一个平台,几株古松环抱出一片小小空地,山溪从山腹中流到此处,在从树间间隙冲下悬崖,想来若从别处看向这里,便是一个瀑布。
皇甫卓忍不住脸上笑意:“陵越掌门当年可是被罚上山思过,百无聊赖之时发现此处?”
“猜对一半,”陵越表情柔和,“只不过发现此处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师弟。”
“你这师弟,”皇甫卓想起陵越已经几次提及此人,“可还在天墉城?”
陵越摇了摇头:“师弟早已离开昆仑山。归期……未定。”
皇甫卓看着天上满月:“人月不能两圆。”
看着陵越变戏法似的从树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两小坛酒,皇甫卓觉得自己也不用费心思安慰他了。
酒坛甚小,没喝几口就已经干了半坛,但酒香清冽,是难得的好酒。皇甫卓靠在树上,看着手里赤色的坛身,转头问陵越:“你那把剑可起了名字?”
“那把剑叫焚寂,我这把,叫焚心。”陵越坐在一边,神情淡然。
“焚寂,焚心……”皇甫卓念了一遍,焚寂自然是那把上古之剑,至于焚心,剑道讲求的是心境,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太适合,“你并不打算将它作为佩剑?”
陵越对于皇甫卓能看透他的想法并不觉得奇怪:“今天和你比试结束,我就决定还是将它封存起来。不过有些可惜了你的盘龙玛瑙。”
“既已赠予你,自然由你处置。”皇甫卓想起午后听一名天墉城弟子提过,掌门今次铸的剑,与当年百里师叔的剑有些相似,觉得似乎有些明白。
(七)
后来,天墉城门内弟子说,掌门不愧为前任执剑长老的徒儿,连年年下山探望挚友这种习惯都继承了下来。
仁义山庄也对天墉掌门登门拜访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刘言只是语气平静地告诉陵越,门主去了司云崖。
司云崖陵越曾经路过,对于那里的印象也仅是一处灵力充盈的地方。此刻山中有雨,雾气茫茫一片倒是有些仙山的感觉,只是不见人影,连灵兽也躲了起来,花草树木之间只余一片幽静。
皇甫卓提过,他少时好友失踪于此。陵越想,大家都有一些过往,并非放不下,只是偶尔怀念。
到了崖顶,看见皇甫卓独自一人撑着伞站在悬崖边上,山间微雨无风,他一个人站着,倒似是融入了山水之间一般。
听见脚步声皇甫卓转过身,见到是陵越,露出点微感意外的模样:“我以为你今年立秋以后才会下山。”
陵越没撑伞,这时候和他对面站着,雨水打在肩上,衣料上现出点点水痕,皇甫卓把伞挪了挪,把两个人都遮到了伞下。
“立秋之后只怕不得空闲。”
皇甫卓微微一笑:“身为一派掌门,你能如此,该知足了。”
陵越往悬崖那边看了看,又转回来看皇甫卓:“可要我下山等你?”
“不用,这就走吧。”
陵越下山,大多时间不过在开封闲住数日,若是当季,就和皇甫卓一起在丹枫谷看看枫叶。今年倒是兴致甚好,两人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一路到了蜀中。
蜀山就在左近,可陵越一派掌门,上山去倒是阵势太大,皇甫卓还是放弃了一探故友的念头。
“修仙之事在我看来,终究还是有些虚无缥缈。”与陵越相处日久,有些话皇甫卓在他面前倒也不太忌讳,“自古修仙者成仙能有几人,况且……”
见皇甫卓后半句不再往下说,只是看着自己,陵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况且什么?”
“况且修得仙身,眼见着一个个熟悉的人转入轮回再不相见,不也是引为憾事。到头来,又能有谁能和你说一句,千载相逢犹旦暮。”
“所以我于成仙之事,并无执念。”陵越想了想,“只要无愧于天墉城,其他就像现在这般,我亦知足。”
(八)
征南幕里多宾客,君独相知最校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