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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奇侠传五+五前同人文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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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权转载][溟幽] 夜待 BY 葡萄 END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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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授权转载][溟幽] 夜待 BY 葡萄 END   [授权转载][溟幽] 夜待 BY 葡萄 END Icon_minitime周四 七月 25, 2013 11:34 pm

授权书见置顶。



正文



——夜待——




清晨的王宫有些安静,静得能听见换值的侍卫急促整齐的脚步声,和附近殿门前宫人们洒水扫地的忙碌声响。
龙幽很早就醒了,坐在床上,宫女给他穿着衣服。

夜叉新王登基一个月以来,他还没有见过哥哥。
镜丞比他大了些点,老成地跟他讲,陛下即位,政务繁忙,等忙完这阵,就能来看他。

龙幽觉得很多时候,镜丞才比较像他哥哥,那只小魔不算出身高贵,却因其祖辈皆为内廷侍卫,而从小被先王接入宫中陪龙幽习武。
镜丞耐心好,整日跟着龙幽转,跟他讲这讲那,排忧解闷,无话不谈。白日一同习武上课,夜里镜丞睡外间龙幽睡里间,睡不着觉还能隔着帘子聊聊天,镜丞给他讲有趣的故事,讲皇宫以外的孩子们的事儿。

可是龙幽还是十分依恋兄长,委屈了还是只想拉着他的袖子哭,高兴了也最想第一个说给他听。
这都是血缘注定的无可奈何的事。
随侍的大宫女给他穿好了衣服,又伺候他洗漱完毕,便微笑着对他道【方才陛下传话来说,让殿下去前殿和他一起用早膳。】
小孩子一双烟水晶般透彻的眸子顿时闪出光芒来。

龙幽急急往前殿去,还未走到大殿跟前,就看见身着王服的少年立在廊柱旁,向他微微一笑。
他愣了小半会儿,甩开宫女的手,噔噔噔跑上去一把抱住哥哥的腰,两粒眼泪还没来得及滚下来,就被龙溟抬起脸来。
【似乎还胖了一点】
龙幽抬着头望着哥哥的脸。月余未见,他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长胖了,但他看得出,哥哥瘦了,显得下巴更尖了,深紫近于黑的眸子里难掩倦意。
【哥哥很辛苦吗?】
龙溟牵了他手往殿里走,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小孩子的手软软糯糯,或许是路上跑得急,掌心里有薄薄的汗。龙溟握着他手,只觉得那孩子是近乎于用尽全力地抓住他手掌。

龙幽趴在桌子边缘,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下巴搁在碗沿上。
常年伺候他的大宫女似乎想要近前来喂他吃,龙溟却忽而停了手上筷子淡淡道。
【吃有吃相,你坐好。】
夜叉的小殿下鼓着腮帮子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就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他说。
【我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住!】
龙溟也不看他,慢慢吃着饭,却很快答道【不行。】
【为什么?我不想一个人住那里,那边后殿都空空的……】他后来声音渐小,近乎于嗫喏了。
龙溟抬头看着弟弟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心下明白这是风雨欲来的症状。
【不许哭。不是还有镜丞和你一起么……说了不许哭了……】

龙幽实际上不是爱哭的孩子,自小都是一脸可爱微笑的表情示人,王室里无论哪支宗亲长辈,都对他这好性格喜欢得紧。
但自从这些日子的巨变以来,却突然变得极易撒娇无赖,稍不称心就又哭又闹,搞得周围一转子伺候他的人叫苦不迭。
容貌漂亮的孩子,无论何时都是逗人怜惜的。更何况还哭得这么委屈。

大殿里伺候当值的宫人们无不悄悄拿眼神望这边,好几个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一直照料龙幽生活的宫女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上前来安慰,却碍着龙溟面前,不敢随意举动。
龙幽脸上小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滚,却不见得有哭声,只听见他拼命忍住哽咽的抽气声。
龙溟实在受不了弟弟这种脸上挂着几滴小眼泪的模样。
只放下筷子,轻握住小孩的胳臂,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来,抬手给他擦了擦脸。
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哥哥不是说了不许哭了么。】
龙幽两手拉住兄长王服长袖拼命忍泪。
【你这样,倒十足像个女孩子……怪不得几日前我听人说……】
龙溟话未毕,小孩子就急了,红彤彤着一张脸,辩解道【胡说,我是男子汉!】
龙溟十分认可地点头,【我就说了,二殿下又独立又坚强,下次再让我听到,非得打他们板子。】
【唔唔……】
龙幽低了低头,止住了哭,虽依然止不住抽噎,终于还是倾身向前去,抱住兄长委屈道【那我可不可以每天都……】
龙溟打断他【我很忙,你住在我这里,会惹我分心。】
龙幽吸着鼻子看着他。
夜叉年少的君主揉起弟弟的额发,倾身吻了吻他的眉心【等这阵子过了,如果我有空,就去看你。】
兄长的嘴唇透着淡淡的凉意,贴在他的额头却让人分外安心。
龙幽心里虽然依旧委屈,却也知道这是龙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他年纪不大,但心思却向来敏锐通透,在很多问题上,龙幽从不过分执着。他靠在哥哥怀里,低低闷闷地【嗯】了一声。

……

实际上从那一天开始,龙幽就觉得自己仿佛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恨意。小孩子并不是太明白,但是等他长大些了,他才知道那种恨意其实是一种说起来有些可笑的嫉妒。
兄长在和那个位置无比接近以前,曾经是可以完全属于他的存在,龙溟自小性格沉稳自持,待人却温和。
龙幽从记事起,就整天地缠着哥哥不放,无论他撒娇也好,打滚无赖也好,龙溟从未发过一次脾气,而且往往折服于他的各种卑劣手段,满足他的各项无理要求。

龙溟的这种性格对于小孩子来讲无疑是最大的吸引力。

夜叉的大长老曾经在围观了龙幽一次无理取闹的过程以后,表示出了对这个孩子的严厉批评以及对夜叉大殿下宠溺弟弟无度的严重不满。
那个时候,他站在兄长身侧,抬头看着哥哥已经开始从圆润过渡到有些许棱角弧度的下颌,下意识地抓住了哥哥的手。

总之哥哥是我的,无论我做什么,哥哥都会原谅我,哥哥都爱我。
这就是幼年龙幽一向的脑回路,当然这个脑回路模式的建成条件,就是龙溟少不得挨过父王和舅舅的板子。

但是自从龙溟即位,情况就陡然不同了。

兄长长时间地不和他见面,龙幽无论怎么吵着要见哥哥,也会被宫人既无奈又坚决地拒绝制止。
就连那个板着一张脸的舅舅也不再整日地把龙幽拖过去耳提面命的训诫了。

龙幽猛然感到,哥哥和舅舅,似乎都变得很忙,这种忙碌甚至影响到王宫里整体的气氛,连侍者换班当值的声响都小小的,仿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磕破了什么。
龙幽即便再聪明,也无法在那样的年纪就感知到龙溟少年即位的艰辛与风险,更无法感知他的兄长和舅舅,为了在夜叉国陡然失君新王年幼的形势下稳住朝局同时平衡他国倾轧,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刚能觉察到兄长的不易的年纪,龙幽性格拜从小不太正确的教育方针所赐,于他这个身份就颇有些跑偏。
而造成他这种性格的始作俑者,却又分不出更多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


皇宫的偏殿旁有一处阆苑,不大,其中却有个宽敞的青石小庭。彼时教他武艺的是一位年青将军,名白越,出身夜叉贵族,颇有功勋。
龙幽那时候性子散漫,不能摆脱一股子贪玩的脾性,虽对武艺尚感兴趣,但也不过一个时辰就要左顾右盼分起心来。

不知愁滋味的二殿下往往不顾身后教习将军难为的眼神,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休息。
【殿下……?】
【……】
【殿下可要振作起来,微臣今日要教导的课程还未……】
龙幽喝了口水,抬头就望见白越正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他刚想挥手站起来,叫他把这悲切眼神收了,就望着对面怵了一怵。

那个人黑金色的王服,即便有身旁绚丽花叶相衬,依旧沉重得难以与周遭环境相融分毫。
他脸上仿佛有着些许的倦意,但依然是不可违抗的严肃神情。
【哥……】
【你又在偷懒了。】
【……】

龙幽看着那人慢慢走过来。身旁的宫侍们俯身行礼,他却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是兄弟,从一出生,就一起相依为命般活在这高墙环绕的皇宫之中,却,不能常常见面。
上一次见到他,竟仿佛是近半月以前了。

【你学了些什么?】
他还愣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身旁的教习将军已赶紧说道
【回陛下,殿下已习到枪法第二重。】
龙溟点头,走到武器架前,伸手随意取下一柄枪,淡然道
【学得如何?】
【……】
【陛下,殿下他,自然是学得颇为努力的。】

龙幽不由得咬了下唇,这种时候,他不知是该感谢这位师父常常为他好话,还是该怨怪自己散漫不思进取了。
果然,龙溟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习两式我看看】

这两式,龙幽硬着头皮演了一遍。
抬头去看兄长神色——不置可否。
再看一旁的年轻将军,紧张得青筋都快冒出来了。
龙幽心里打鼓,他觉得自己仿佛力度不够,但应该还不至于发生忘掉一招半式这种低级错误。
说实话,那位将军比他大不了多少,性格虽古板了些,但对他还算好。
龙幽并不想看到他因为自己受到责罚。

【陛下,微臣教导不周……】
龙溟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笑道
【你不必紧张,不关你事。】
说着,便一手拎了那长枪,缓步走到龙幽身侧。
扭头来看着他沉声道
【这样的枪法上了战场恐怕只能表演给敌人看看。】
【……】
【你且让开,我习两式给你看。】

龙幽心里一愣,吃惊地抬头看兄长,那人却没有看他,扭头去吩咐侍者。
听见兄长愿意为他展示枪法,心中方才一干不安都消失殆尽了。

上次看见兄长习枪,已是很早以前了,那时候龙溟还未登基,正直少年,手里一柄长枪,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舞得猎猎作响,父王立在殿前,一脸满足骄傲的笑容……
龙幽正沉浸在这件发生在他极年幼却记得无比清晰的往事之中时,龙溟已然脱了王服外袍,由侍者颔首接了,握了枪,对他道
【你看好】

龙幽看出,兄长习的就是他刚才用出的那两式。
一招一式,连枪身都快看不清的激舞之中蕴藏着霸道魔息,习枪时带起的猎猎微风,虽不明显,却卷起一旁红簪大丽的花叶随之飞舞,随着他的收势,火红的花蕊竟顺着枪尖方向落了一地。

龙幽正直惊诧不已。年轻的夜叉王此时已解了手上束带,看着他说道
【你也不必心急,多加练习自然能到此种程度。只是如你方才偷懒模样,恐怕十个白越也教不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点淡淡玩味笑容。
那青年将军一听,急忙道【是臣愚钝了些,陛下方才所习,臣怕是百年也难以匹及,殿下随着臣教习,只怕反为臣所累……】

龙溟不禁笑出声来。
【你怎的变得如此胆怯了?你家族世代为我夜叉征战平夷,血管里流的是我夜叉第一武士的血液,过于谦逊反倒令我不适了。】
那青年将军一时哑言,龙溟又对龙幽道。
【你小子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到令你师父紧张万分,说到底是你自个儿偷懒连累旁人不是?】
龙幽不由得撅了撅嘴,心里道【若是你来教我,我也不至于这般百无聊赖】
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
【王兄整日忙于政务,反正也懒得管我,前朝又有舅舅辅政,夜叉国哪里需要我有什么本事来大作为……】

龙溟神色变了一变,一面从侍者手上接了外袍,看了他一眼道
【你身为王族,就该有背负王族应有宿命的觉悟,整日说这些荒唐话,又想去领板子?】
龙幽心里依然哼唧个不停,却见有宫人远远跑来,【陛下,卫将军有事求见,正在偏殿候着!】
龙溟穿好了外袍,缓了语气道【知道了,你去让他等等。】
随后又转头对龙幽道
【好好习武。前几日我问了大长老,他道上月布置与你的功课完成寥寥,等我这几日忙完,亲自抽查。】
说罢转身离去。


------------


被十字妖槊的煞气猛然荡开的一刻,龙幽自己着实被吓得不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就已经被强大的力道狠狠地往后一抛,摔在坚硬地砖上,着地的躯干瞬然就没了知觉,他趴在地上稍微缓了片刻,才觉一阵蚀骨的疼痛逐渐从背心里往四肢蔓延,通透胸腹腔,他疼得一阵战栗,低头猛然喘咳,嘴里就接连不断地溢出血来,滴答在火纹金砖上,格外刺目。龙幽自己正不知所措,便听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他抬头一看,一大堆的宫女侍卫就站在门口,望着他皆是一脸惊呆了的神色,他正想忍着痛说些什么,却眼前一朦,晕了过去。

梦里昏昏沉沉,只听见仿佛极远的喧闹声,他似乎被抱来抱去,最后好像还是被平放在软榻上。龙幽十分极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始终未成。
这时候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清朗好听,像是在和谁说着话,龙幽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知道那是兄长。

……

待他第二日昏昏沉沉地醒来,却迎面挨了龙溟劈头盖脸一顿痛斥。
龙溟向来极少发火,冷定得颇有些可怖,此番却将怒意尽诸于口,全然不似平日作风。
吓得一屋子的侍人大气也不敢出。

见兄长难扼怒意一反常态的对他厉声呵斥,龙幽惊惶已极,汗湿的手在被子里逐渐握紧,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待龙溟训斥完毕抽身离开,他都还晃着神盯着空中发呆。

他委屈得要命,眼眶发热,喉口酸紧,心下分明也知兄长训斥并非全无道理,但除了捱着身上不适,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忍泪,竟然想不出其他方式宣泄心中不甘。
他在床上蜷成一团,牙齿抵着下唇撒气。

气急想着兄长平日本也懒得管他,至此次受伤前,两人竟已有月余未见了,一旦他犯错,那人却又只知耳提面命一顿训。他现下身上被煞气所击之伤仍隐隐作痛,兄长却连半句关心也无,只知训斥他不明事理混账风俗……
他想着,从来要见他一面那么难,从来他的心事他的快乐他的惆怅不能与他言说,他不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只知他的课业武艺……在他眼里,他好像就仅仅是个他的替补,他把他全然向着一个候补君王的方向训导,全然忘了他还是他的弟弟……
龙溟他只是这个国家的王,还有几分是他龙幽的哥哥……

龙幽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扭头转向床榻内侧,一滴眼泪顺着少年漂亮的脸颊落进枕被间,竟连半丝声音都无。

他在千般思绪里纠缠着睡去,连梦里也是幼时兄长对他既无奈又温和的笑意,只可惜,那笑容已是多年未见了。
夜里却被一只轻抚上他额头的温凉手掌惊醒。

房间里分明一片漆黑,龙幽却在醒来的那一瞬便知道来人是谁。
小孩子别扭心态驱使下,他紧阖着眼,动也不动地假寐。
对方坐在他床侧,既不出声也无多余动作,也不知他坐了有多久,待龙幽自觉勉力维持的睡姿都有些僵硬时,忽听黑暗中那人仿佛极淡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轻声言道。
【睡了这么久了,可要喝水?】
他吓了一跳,微睁开眼,就见兄长低头看着他,一片昏黯之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他早该知道,龙溟眼皮底下,哪里存在欺瞒掩藏这样的事。

龙幽嘟着嘴沉吟片刻,才慢吞吞道【不喝。】
龙溟沉默半晌后叹声道【你身上伤势虽不算太重,但毕竟为煞气所击,仍需多躺两日,这几天,就不要四处无赖闲逛了……】
见龙幽不作回应,他又加了句【听到没有?】
龙幽别扭地嗯了一声,就见龙溟作势要起身,他下意识伸手拉住兄长衣袖。
【你去哪?】
龙溟看他一眼,好笑道【我去把灯点上,再给你端杯水来。】
龙幽哼哼【说了我不渴了。】
龙溟没理他,挥袖点了桌上烛台,捧了瓷杯过来递到龙幽手里。
【你身上煞气退得差不多了,但要全然清除,便得多饮水方才有益处。】
看着龙幽咕嘟几口完成任务一样把那杯水饮尽,龙溟把他手上空杯接过搁在桌上,便长腿一撩斜坐到他床头旁,伸手扶住龙幽背心。
龙幽自觉兄长内息温和透进胸腔缓缓浸入四肢百骸,片刻后便觉胸口伤势不那么闷疼得心慌了。
半刻后,龙溟缓声道【你此次幸而不算伤得太重,若非如此,怕还得请大长老帮忙才扼得住。】
言毕,他拿手背贴了贴龙幽额头,站起身来。

龙幽见他动作,忙道【你要走了?】
【我还有事情,你这会儿要是睡不着,不妨起来看两本书,大长老布置给你的功课,最多只可耽误两日,此后一切照常。】

龙幽侧着脸看着他黑金色的袍角消失在转屏后,小孩子一颗浅浅的心,忽然又开怀起来……

------------


龙幽急急从战场上奔回来时,身旁只带了十来个亲兵。
与罗刹军交战处就在王都附近,鸣金之后,他极不负责任地把撤军一事交予副将,就抓心挠肺地往回赶。
他们立在城外山岗上时,龙幽胯下的魔驹已是累得直喷气蹶蹄。
他望着一片火红薄岚笼罩下清晨的祭都,心下的激动喜悦直映在脸上。
身旁几个护卫一面喘着气,一面开口道。
【下了山就进城了,此刻天色尚早,离城门开启亦有些时候,殿下,我们……】
不等他说完,龙幽断然打断他道
【不行,我们现在就进城。】
语罢径直提了缰绳催马下坡。
【殿下……】那近侍为难地挣扎了一句。
龙幽侧头看他一眼,【怕什么,我身上带了陛下的令符,我就不信他们不给我开门。】

待城门守将接了他令符,刚把高大的城门推开一丈宽的缝隙时,龙幽就率先一个人催马进了城,留得背后十几个护卫追他不及。

他策马顺着祭都错综盘旋的街道一路往上疾奔,满心里只想着要怎么向兄长形容他和红姬在两军阵前单挑的英姿,这是他人生第一场胜仗,兄长没有理由不夸他。

不知道哥哥此刻起身了没有……
龙幽想了想,应是起了,几日前幽煞军力挫敌军,他早遣了传信兵回王都通报大捷,兄长这几日应是高兴的……虽不见得能料到他会这么早回来……
想到这,龙幽忽然心下又有些打鼓,料想着以龙溟向来沉稳持重的性格,还不知一会要怎么责备他心浮气躁扔下后撤的大军就一人先回王都的事……

不过,我打了大胜仗,他应该也不会说我太多……
少年这么想着,心里得意得紧,毕竟还是顾不得那许多。

他从来被那人护得太好,但这样的他也迫切地想要让那人知道,他分明也能保护他,他终究也能强大到能保护他的程度,他可以做他的先锋,护他的家国,护他的王都,护他的信仰,让他沉夜般高贵的王服袍角溅不上敌人的污血,让他一生安定无舛地端坐于王座之上,让他永远光明神武地委照夜叉……

龙幽捧着这样一颗心向兄长请战,又捧着这样一颗心从战场上回来,他本以为他没有无上的信仰和野望,便守着这样一颗心终其一生地奉行着他君之所指吾之所往的卑微念想,定是能以如愿。

那时的他便是这般怀着满心因他而生的抱负,策马向着王宫奔去。

马蹄声回荡在清晨空寂的王都街道上,皇宫门口的守卫远见着一骑飞奔而来,待离得近了,才窥得这鲜衣怒马的少年身段竟像是……正这么想着,那人却已奔至面前了。

龙幽翻身下了马,揭了面具,不等周遭侍卫反应,便要拾阶而上。

【你回来了?】
他唬了一跳,抬头往高高台阶上一望,竟见龙溟负手立在宫门前,身上却未着王服。
远远望去,连神色亦是看不清,只见他长直马尾与暗紫袍角一并在清晨的雾风里微扬。

他匆忙几步上了阶梯,可还未来得及跟兄长一股脑倾诉他一路上想好的那些有关他战斗英姿的措辞,就被龙溟当面泼了一勺冷水。

【道别?道什么别?】
他从来只知兄长和舅舅除却日常政务以外,便整日地思量商议旱情对策,但龙溟要去人界的打算,他却是先前丝毫不知。
那份惊讶还未退去,便化作了满腔的怨气。
【知会一声?你要去人界这么大的事情就只是和我知会一声?】
龙溟极淡地回避开他的问题,只言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必须去做。】
龙幽心下有些犯急,【我才刚回来!】
兄长越过他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不动声色道。
【臣民不能再等了。】

淡淡一句话就把龙幽堵得再难言语。
极短的沉默之后,少年终究也只得从嘴里憋出一个委屈生生的【哥。】

……

许多年后,夜叉的新君在沉水般的夜里,反复忆及那一日短暂的道别,却是始终难以释怀。
他未曾向兄长真正地说出那两个字——再见。
始终未曾。
本以为至多不过一二载,谁想竟是生死别。

……

他自出生那一刻起,他便在了。
他在他最初的人生里,是一个那么无可取代的角色,他的爱忧怨畏怖,皆是与他息息相关紧紧相依,他护着他走了那么久,他依恋了他那么久,却终究,直至他从他的生命里蓦然消失,连一声道别都不曾留下。

他们先是隔着一个王位,随后便是一个神魔之井,到如今却是隔着生与死。
他不曾对兄长真正的道别,或许,也便是因他终究未曾说那两个字,
那个人,才未能回来……

龙幽那时倚靠在窗前矮榻上,心下一时竟比浸了夜露的庭砖还要凄凉。


---------------------


宫人来传话的时候,龙幽正倚在廊柱边上,望着阆苑里那棵似乎正在逐渐复生的古树。
正直暮春,新生的芽鞘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露出内里鲜色的嫩叶来。
那杏黄的生叶随风铺满了廊厅的金砖地,龙幽抱肘抬头,良久神色未变。
前庭的宫人立在廊下,等他独自发呆的新君回过神来。
【何事?】
【回陛下,明日登基祀礼,已准备妥当。】
那宫人言道。
怎知龙幽神色却淡淡,仿若没有听到他言语一般,半晌后,才哑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呆一会。】
语罢,他静默片刻,转身独自顺着偏殿的回廊向下走去。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回廊侧旁的石灯被宫侍点亮,长长一串温暖的灯光指引着廊上孤独走着的人。
顽强的植物们正因为水源的修复,而缓缓地在皇宫的各个角落里重新生发起来。
宫内寺人想要修剪这些肆意开枝散叶的花木,被龙幽制止了。于是不过两个月,皇宫内的生机竟如同满溢的井水一般四处流淌着。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听到夜鸣虫的奏乐了。
想到这样的事,龙幽忽然近乎于孩童一般微笑起来。

前面就是国君寝殿的殿门了。
因为曾经的主人在三十年前离去,此处一向只留侍卫,不安排守夜宫人。
气度恢弘的殿门合着,却按照宫中规矩,没有落锁。

龙幽在殿门前站了一会儿。
他抬眼用目光描摹着门上火色的花纹和图腾,一遍又一遍。

高大的殿门并不如想象中的沉重,却依然发出了金石摩擦的声响。
廊外石灯温柔的火光浸入黑暗的大殿,龙幽看着逐渐在视野中明晰起来的殿堂。
虽空置已久,殿内却依旧明净,仿佛正等待着谁的归来。

他执了灯火,轻车熟路地穿过正堂往后殿走去,绕过转廊,便是一外垂黛色重帷的门厅。
厅后落着重幔,门上有槛,门侧两只金兽炉,却因殿内空寂,没有焚香。龙幽抬手慢慢揭了纱幔,手中的烛台照亮了黑暗中宽阔寂静的寝殿。

面前的牙雕大床上依旧叠放着被褥,被当值的宫人打整得干净而柔软。床幔整齐地揽在玉钩上,夜已有些深了,却没有人上床安歇。
龙幽把烛台放到桌上,慢慢踱到床边坐下。

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地顺着被角抚摸上去,好像,手底依旧能触碰到谁的温暖。
他突然想起非常年幼的时候,曾经被那个人怀抱着,一起躺在这里。

那时候的他,大半夜不睡,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帷幔嘀嘀咕咕讲着话,彼时他并不知道兄长白日里有多忙累,只想着趁这一会的功夫把憋了一整天的话都说给他听。兄长偶尔应他两声,听久了烦了,就伸出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低声催促他快些入眠。
那时候,是可以一转头就埋脸在兄长流水似的长发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安神香气,分享着一床被褥里的温暖。
他的小手揪着兄长中衣的衣襟,听着寝殿角落里更漏的滴答声,安稳地进入梦乡。

虽然那样的日子在他稍大一点以后就全然不再有了,却像烙印一般一直印在他的记忆里。
曾经觉得这里的帷幔是那么的高,而现在,他一抬胳臂就能摸到。

龙幽忍不住勉力地笑了起来。鼻端忽而一阵暗香。
他回过头,看向那盏这幽暗寝宫里唯一的烛光,却发现,那矮几上分明还摆着一盏青瓷小盅,其中插着几枝尚未全开的玉簪花,白净的花朵上似乎还带着夜露,正于这静谧的夜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许是哪位宫女,为了那份已是惘然的卑微缅念,从皇宫的角落里采来这几枝早开的玉簪,想要为这里增添少许生气,亦或是想让那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再次看到祭都蓬勃的绿意。

龙幽于黯淡的烛光中静静望着那盆素色的花朵,良久才发现他已忍了多时的眼泪不知何时终究涌出了眼眶,竟连那暖光中的花叶也看不明晰了。

……

日夜以待。
终不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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