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幽凡] 1 and 0 BY 美人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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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吐槽：写了这么多个字（根本没几个！）发现龙少还是没影……托大脸

ACT 01

“一个人住，要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嫌白天热就穿的太少，小心晚上着凉……”

“我知道了，老妈……”

“还有，别老在外面吃，不营养，自己偶尔也做点饭……”

“哎呦喂，我的亲娘。这都什么年代了啊，我把你说的一条条都输入给大黄，让它每天定点提醒我穿衣吃饭睡觉成不？是是是……大黄是返厂维修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再去买一个……行行行，多用大脑少依赖机器，我有数就这样啊再见！”

拔下挂在耳朵上的无龘线耳机，姜云凡让自己的世界恢复了安静。虽说这是自己成人后第一次离家居住，不过老妈的架势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他这个宝贝儿子一样，着实让自己头疼了一番，好在终于自由啦！

“不自由，毋宁死~” （注1）
姜云凡欢呼一声，在前房客留下的真皮沙发上滚了一圈后，才发现腹中空空，是时候解决一下午餐问题。拿出早上老妈做好的花式炒饭，玉米、蚕豆、火腿肠丁、黄瓜粒配着米饭看得自己口水不停流，拿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好了，不过在如何启动机器上犯了难。

“运行？”
毫无反应。
“开动？”
毫无反应。
“启动？”“打开？”“加热？”
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试对正确的指令。

“什么破机器！”姜云凡泄愤地拍了一下机身，突然发现说明书从微波炉底座下方掉了出来，这才发现说明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估计运行的口令也是英文的吧。

“open?”姜云凡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虽然旁边没人，但仍然像是怕被人知道自己蹩脚的英文一般小声地发了个音。

果然还是不行啊……自己那点可怜的词汇量，连全国大学生英语“第六感”等级考试都未通过。可恶，为什么都2030年了，还要进行这种完全不“与时俱进”的考试呢……等把中国教育体制都吐槽了一圈后，才发现该解决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最后他放弃地拿着冰冷的炒饭吃了起来，索然无味。这台声控微波炉是小蛮送给自己的“乔迁”之礼，当时送的时候那熊孩子笑得灿若桃花，原来是“暗藏杀机”，拐着弯来嘲讽自己的语言能力呢。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那台老式微波炉，用了二十多年，还是带遥控器的呢。

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从来不在智能机器上赶时髦，特别是老爸，非常反感那些自己在同学家司空见惯的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就连当初自己买的第一台小型AI（人工智能 Artificial Intelligence）机器人大黄，老爸对它也是敬而远之。明明自己买的就是忠犬外形的萌系类型啊……

想到大黄，姜云凡就不免有些惆怅。大黄很好用，可以记事可以查天气可以查地图可以做闹铃可以定时提醒可以看家护院可以像一般宠物那样跟主人玩飞碟游戏还可以帮忙作弊，虽然每次都被当做真狗而被告知考场严禁带宠物而被赶出来，但这次搬家的时候非但没帮上忙，还不小心在运输的途中撞坏了散热器，主板直接烧坏死机。想大黄也陪伴了自己五六年，早已是应淘汰的机器，也不知道这次返修能不能修好。他知道越早型号的机器人越难修，而且花费越多，但是他不在乎。大黄虽然是机器，但也是他的宠物，他舍不得。

要是有个人型的电脑就好了。

注1 不自由，毋宁死：如果失去自由，那么不如去死。源于苏格兰裔美国人帕特里克·亨利一七七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于殖民地维吉尼亚议会演讲中的最后一句：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TBC




ACT 02
要是有个人型的电脑就好了。

就像死党夏孤临家里的那台一样，可以帮忙做饭洗碗整理房间，一个人呆着无聊了还可以陪着聊天说话，任何时候都会服从你的指令，叫它往东它不敢往西，最重要的是那按黄金比例做出来的身材，简直是放倒一切宅男的最大杀器，就算什么也不做，光光看上几眼也好啊……如果自己有一个，还可以给它穿女仆装……制服诱惑什么的……女朋友也不过如此啊！

越想越美的姜云凡迅速地扯出了笔记本，准备上网淘一个二手货，毕竟还是刚离家独立，囊中难免羞涩。查询了一下店铺排名，顺着连接进入了一个名为“虚月道君的梦工厂”的店铺，首页上各种摆着撩人姿势的“女模”照片，一边吐槽着“这是卖电脑还是开夜店”，一边努力搜寻着合适的目标。在浏览到一组型号的电脑时，他有些发愣。

太像了……除了发色不一样。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双手的力度。

没有多加犹豫，姜云凡下了单。

快递很给力，当天下午就送上了门。当他看到那个横着从门口进来的大纸箱时，有点恍惚。就算是人型电脑，这个尺寸也有点过大了吧……难道说自己已经赶不上现在妹子的标准身高了？

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紫。紫罗兰色的头发安静地贴在那张完美的脸上，一身紫色的西装很好地勾勒出身体的线条，只是那紫色的无机质的眸子暗示着这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好美……不由地发出了感叹。自己一定会欣喜若狂，只要对方不是个男人。

是的，这是个汉子，不是妹子！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啊！下单的时候明明选的是个妹子啊！对着一个男人，什么制服诱惑什么****都碎成渣渣了呀！

连忙扯出收货单，姜云凡才发现自己这次是真正大条了。原来选中的那款电脑型号是X-05，下面还分A和B两款，A是男型号，B是女型号，结果自己忘了选就系统直接默认成A了。

这不科学啊！姜云凡连忙去联系店主帮忙退货。店主“虚月道君”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喂，是男是女跟退货有一毛钱关系啊？
“啊，那恕小店不办理退货。”
“这……性别跟退货有什么关系么？”
“因为，你也知道，很多男性顾客买了人型电脑回去后……咳咳，用过了就不方便退货了。”
姜云凡沉思了五分钟才理解那个“咳咳”的深意，顿时有把炒饭糊那人脸上的冲动。
“你才用了呢！我一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怎么下得去手！”
“这……我们需要照顾到有特殊取向的顾客的需求。”
“少来了，你们店不是卖二手货的么！”

“咳咳……小店一概只接受质量问题方面的退货。亲你要不要先用用看？”

用你妹啊！再扯皮下去自己都快成为有不同性取向的人了。姜云凡郁闷地推开笔记本，一边大骂奸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蹲到那个大纸箱旁边。
“最好运行不了……质量问题……直接退货。”要不是长得太像，自己怎么会一时鬼迷心窍在意识到之前就付了款。
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出了口令：
“X-05，开机。”

TBC



ACT 03
“X-05，开机。”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机械运行声，那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起来，眼珠在闪过一丝幽光后，变得透明了起来，最后慢慢地显现出瞳孔的形状，就这样直直地朝着姜云凡的方向望了过来。

“主人，请输入您的名字。”跟10086似的电子音让姜云凡从呆愣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决定启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去网上重下个音源。
“呃，我叫姜云凡，云朵的云，不平凡的凡。”
“嗯，好名字。”听的出对方话里的笑音，只是那个“呵呵”在电子音的演绎下倒是有几分“毛骨悚然”，想吓死爹啊。

“别的先不说，你先变个声吧。”
“那……这个怎么样？”
突然的转换让姜云凡不由得感叹现在的技术已经如此发达，这得多快的运行速度啊！虽然这个声音顺耳多了，不过要不要这么华丽啊……
“还……还不错啦，都可以当CV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姜云凡随口问道，“对了，你的名字呢？”

“名字？机器人没有名字。”
“没名字？那喂来喂去的不是很麻烦，给你起一个吧。嗯……你是中国造的，就姓龙吧。至于名字……就叫幽吧。龙幽怎么样？”谁让他启动的时候眼睛的幽光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龙幽？云凡，谢谢你。”对方露出了十分欣喜的表情。
“唉？不用这么感动吧，只是个名字而已。”
龙幽温柔地笑了，喃喃道：“不……这很重要。谢谢你，没有把我当做机器对待。”
“介意这个，你还真是奇怪的机器人啊……”
“会想到给机器起名字，你也是个奇怪的人类不是么？”
“唉？无所谓，你高兴就好。”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这样的心血来潮，或许结局就有所不同了吧。
一旦给一样东西起了名字，就等于将灵魂赋予了它。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隔天姜云凡在卧室发出的惨叫。这并不奇怪，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旁边睡着一个陌生人都会有这种反应。何况睡在他身边的还不算一个“人”。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虽然眼睛一睁开看见的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但是那种过于直接的视线让姜云凡觉得浑身不自在。昨天搬家太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不知道那家伙是何时睡在自己身边的。
“云凡，早上好。”对方神态自若地打着招呼，作势就要靠过来。
“等等！”就在对方要抱上自己前，姜云凡果断地用手隔开了距离，“你叫我云凡？”
“昨天不就是这样叫的么，你也没反对。”对方依旧笑着看自己，“我昨天抱着你睡了一个晚上。”
怪不得昨晚上睡得不安稳，还总梦见有无数藤条缠绕着自己！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正确！姜云凡快抓狂了，会这么亲密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还要想搂着自己睡觉，这种发春一样的机器人是怎么回事啊！果然不能贪便宜卖二手货啊，搞不好原来的主人就是因为受不了才卖掉的。如果不能退货的话就转卖吧！
这边姜云凡在投入地思考着卖掉龙幽的事，那边那位可不乐意了。

“你看起来似乎不舒服？那……我叫你‘小姜’，可以了吧？”
“啊？可以……”姜云凡如梦初醒，“不光是这个问题。龙幽，你以后不能随便爬我床上来。”
“为什么？”
“两个大男人……好吧，这年代这也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不习惯别人跟我靠太近。”
对方似乎有了受伤的神色，别问他他怎么能看出机器人还会有情绪的！
“那我……睡哪里？”
机器人还要睡觉么啊喂！
“对……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全。我……我下次再买张床来，我先给你收拾个地铺吧。”姜云凡一边腹诽，一边碍于对方可怜的神色还是作了让步。姜云凡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未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吧。

TBC



ACT 04
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注2）

姜云凡数了数日子，距离买回龙幽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在此期间，龙幽不负众望地担任起了厨师、清洁工、管家等一系列的角色。除了偶尔类似“发情”的亲密接触外，龙幽真是一个优秀的家政机器人，嗯，看来是应该考虑给奸商一个好评，姜云凡认真地想着。

“小姜……”

姜云凡抬头，又看到对方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神，专注又炽热。每到这种时候，姜云凡都会在心中努力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电线加灯泡所造成的效果。

“店家，一般机器人和人类会很亲近么？”
“哦～我懂了，”姜云凡似乎可以透过电脑屏幕想到对面那张脸笑得有多猥琐，“到哪一步了？搂搂抱抱还是亲上了？”
“……”

姜云凡发誓，要不是这天傍晚，照例吃完饭后，对方突然凑过来吻了自己的嘴角，还邪笑着说有饭粒，他才不会受不了地来问这种蠢问题！
“亲，看你上次连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楚，我估计你还不知道你买的Ｘ系列是目前最先进的‘恋爱系’机器人吧。”

不勒个是吧，姜云凡又在内心哀嚎，再次扯出了龙幽的说明书，上面赫然写着X-05之“我的高帅富”系列。当下就想自戳双目，弄错性别也就算了，怎么连类别都没分清楚。

“这款系列最先进的地方就在于它安装了智能程序，可以对自由意志进行模仿。他会学习恋爱中人类的表现，也会在不接到人类命令的情况下主动接近人类，比如走在大街上可能会突发奇想地去干别的事情。这样让机器人看起来‘人性化’一些，而且意料之外的行为也可以给主人带来惊喜，造成格外浪漫的效果哦。”

就是说，龙幽的那些注视、那些拥抱、那些偶然的亲吻都是什么“智能程序”所演绎出来的结果喽？在龙幽的意识里，只知道要去做什么，根本没有想过这些行为背后的原因和动机吧，跟这样的他认真的自己，还真是……姜云凡说不上来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如果对方是个妹子，说不定真的要幻想破灭了吧。

“小姜，有两封新邮件哟。”依旧是调笑的声音，姜云凡却不会再像平时那样感到尴尬。
“嗯，读吧。”
“第一封的寄件人是修理厂，内容大致是让你取回上次送修的小型AI机器人。第二封的寄件人是唐雨柔，约你下午三点在老地方见……”

唐雨柔……后面龙幽说了什么自己都听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三个熟悉的字眼拉了去。她是自己刻骨铭心爱过的人，但是因为唐家的经商背景，雨柔的婚事从小就被家里安排好了，最后两人只能无奈分手。

云凡，对不起，我不能因为我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让爸爸难过……我不求你的原谅，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能够理解，但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我会去争取。

云凡，别这样，不要为了我，而失去幸福的机会。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

失去你，我怎么会幸福！唐雨柔，你倒是想要八面玲珑，面面俱到，我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你都为了求全而不给我。

过去了这么多年，姜云凡都认为自己可以放下，但是在听到那个人消息的瞬间，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曾以为死去的爱恋，不知何时转化成满腔的愤怒。
他可以理解唐雨柔的做法，但是这仍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小姜，你……怎么了？”
姜云凡从狂怒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攥紧的手心里都是汗。刚才的表情一定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吧。
“没什么……抱歉。我出门一趟。”
“可是脉搏探测器显示，你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没想到这句话成了导火索。

“别用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来随便揣测我！”

“砰”地一声，姜云凡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人。

咖啡厅里，几年前清丽的女子依旧明媚动人。姜云凡隔着玻璃望着她的侧脸，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是哪步不对，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安静地坐到那人的对面，姜云凡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偏过头望着桌边显示器上不断滚动着的花边新闻。

“云凡……”对面的人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姜云凡放弃一般地叹了口气，望着唐雨柔，用了最糟的开场白：“你过得还好么？”
对面的女子像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红了眼圈，激动地连连说“很好，我很好。”
末了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小心地问姜云凡：“你呢？”
“我？我也很好。”

女子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低着头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请帖，推至姜云凡面前，却失了声音。
“这是……结婚请帖？”姜云凡想早点从痛苦一般地窒息中解脱出来，也不给对方组织言语的机会，直接问出口。
“是……是的。云凡，我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是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和谁？上官雅？”姜云凡听到了自己不屑的笑声。
“是的。”

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参加，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这样就算可以真的结束了吧？




小姜，我实话跟你说啦……雨柔她确实是真的喜欢你，但是却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啦。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说白了，虽然都痛恨自己从小被安排的命运，但是谁也不是真的想去改变啦……
所以，叛逆的时候我们都会想去干一些疯狂的事，要么xu jiu xi du，要么du bo lan jiao,雨柔她还算好的，只是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等以后结婚的时候也可以感叹自己有过不一样的人生……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管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如果真的要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路线，那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勇气的啦……
所以说，小姜，你的坚持，对雨柔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一种负担……
小姜，你听得懂我说的么？
小姜……小姜……你怎么了？！



要不是当年蘅绾绾学姐点醒自己，自己还真是傻傻地一头热。想来雨柔当初劝自己放弃也不过是想要保留美好的记忆而已，不愿让两个人都陷入到疯狂的状态中去。啊……现在想起来，当年那些自己说过的最疯狂的誓言，又算什么呢？

真的可以结束了吧。

姜云凡看了看时间还早，便顺道去了一趟修理厂准备领回大黄，没想到修理人员遗憾地告诉他大黄这种老机型的散热器早已经停产了，已经没有办法修好。
这样就等于大黄……死了吧。会感到痛苦么？
呵，死亡？痛苦？也不过是自己把人类思维强加在一个机器上罢了。只要重置，大黄根本连他这个主人是谁都不会记得。

姜云凡抱着纸箱在废品回收站旁来回走动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般地走回了家。
打开门，就看到龙幽安静地坐在窗户边，望着外面发呆。

“看什么呢？”姜云凡知道自己出门前对着他发脾气是自己理亏，再怎么样龙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机器人，何苦承受自己的怒气。

对方一声不吭。
救命！这也是什么机器人对自由意志的模仿么？连主人的话都不听……要怎么哄一个机器人啊。当年甩给阿黄两片肉，对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了。

“外面有什么东西么……呵呵呵”姜云凡继续厚脸皮地凑到了龙幽身边。

龙幽转过头来，那清澈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造玻璃珠的效果。
“没有，我只是在想外面有什么东西。”
“你想……出去？”自己早习惯了把对方当成二十四小时的家政机器，当初带大黄出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呃……也是，带你出门也没什么问题。抱歉，是我疏忽了。”
对方歪了歪头，轻轻地笑了：“小姜真的好奇怪……为什么要道歉？而且出门前要道歉回来后也要道歉。”

姜云凡一时无语。是啊，龙幽的程序根本就读不懂自己的行为吧……
“不过，我还是想去外面。”
“你的程序里有设定要外出的强制程序么？”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但是仍旧吐了对方的槽。

“没有设定，我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我只是……”
姜云凡感觉自己的手被龙幽轻轻地牵住。
“我只是任何时候都想跟小姜呆在一起。”无比认真的口气。

哈，是要感叹现在恋爱系机器人的设计者是爱情剧看得太多了么？估计还是那什么该死的探测器显示出现在的自己情绪低落，需要安慰所以说出这种煽情的台词。龙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话语的意义，但也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煽情的台词吧。

寂寞的感觉突然在内心中升腾。人类到底是个多矛盾的存在？有过程不够，还要有结果，有了结果，却又要探究原因，有了原因，却又要揣测真实性。
龙幽想跟自己在一起，无论是什么狗屁的程序模拟，还是真的出于什么“自由意志”，他的设定都不可能被改写，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龙幽，吻我。”

注2：　机器人三定律（Three Laws of Robotics）是科幻小说家艾萨克·阿西莫夫在他的机器人相关作品和其他机器人相关小说中为机器人设定的行为准则，是阿西莫夫除“心理史学”外另一个著名的虚构学说：第一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第二法则: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第三法则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TBC

ACT 05

“龙幽，吻我。”
“呵……”对方一阵轻笑，温柔的眼眸看得姜云凡一阵恍惚。缓缓靠近的脸庞，龙幽额前的长刘海落在姜云凡的脸上，有些痒，引起心底一阵不熟悉的战栗。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姜云凡觉得龙幽的嘴唇似乎已经贴了上来，这甜蜜而又致命的距离。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姜云凡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等等，我在做什么！跟机器人接吻，会不会一嘴机油味……好吧，重点不在这里。

龙幽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抵抗，没有再靠近，只是就这样简单地嘴唇相贴，很软，但又有些凉。

“小姜。”该死，不要嘴对着嘴说话啊！
“小姜。”混蛋，不要用舌头舔啊！姜云凡觉得自己嘴唇上那些浅浅的纹路正在被龙幽一遍一遍地“描绘”着。
“小姜。”啊啊，怎么还咬上了啊！被对方轻咬着下唇，酥麻的感觉沿着神经爬满了全身。

正以为对方会深入的时候，嘴唇上的重量突然撤离，龙幽的吻沿着侧脸滑至额头。
“小姜，看着我。”诱哄一般的语气。
微颤着睫毛，姜云凡半睁着眼看对方。龙幽不知何时已经面色潮红，眼眸湿润，一副情动的摸样。
还没等姜云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龙幽就整个人压了过来，将他推倒在窗边的皮质沙发上。
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脱离了姜云凡的预计，对方在舔吻着，更确切地说是啃咬着他，犹如***一样的节奏，无法跟上，也无法逃脱。
“唔……”姜云凡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只得张口换气。
龙幽终于逮到机会将舌头伸了进来，有一股淡淡的茶香。也是，现在技术这么发达，怎么可能还会有机油味……
当感到锁骨处一片湿润的时候，姜云凡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龙幽，停下！”
对方继续专心地在他身上种着草莓。
“我艹……我说停下！”姜云凡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可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机械。
“好家伙，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姜云凡情急一下用力一头撞上了对方的额头，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真是蠢啊！头骨都快裂了……

“小姜？”龙幽像是终于找回了神智，“你的额头肿了，没事吧？”说罢，还温柔地亲了亲伤处。
等视线终于恢复后，姜云凡一掌将身上的人推了下了沙发。

“你疯了么！老子快被你当食物吃掉了好么！”
“对……对不起，可是是小姜要求我吻你的。”
“你亲个嘴就完了嘛！干嘛还……还要……”
“可你也没说要吻哪里……”对方露出了可怜的神色。

你继续装吧你！刚看你还饿虎扑羊呢！哎哎，好吧，应该都怪自己，谁让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让那个家伙来吻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突然被对方拥住，姜云凡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连气息都没有，什么时候靠近的都不知道。龙幽只是轻轻地环住了自己，柔顺的紫色发丝贴在自己耳旁，感觉他没有恶意，于是就由着他去了。

“小姜，对不起。”
“没什么，错不在你，你不懂。”

忽然一下拉开了距离，龙幽捏紧了姜云凡的肩膀，逼迫他望着自己。姜云凡也赌气地瞪着他，谁都没有开口。
一阵叹息，龙幽小心翼翼地抵上了对方的额头，见对方没有反抗，龙幽才缓缓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些隐忍的味道：
“小姜，告诉我，好不好。”
……
“小姜，我想懂，告诉我，好不好。”

姜云凡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开始正视对方的眸子。
“你啊……你们都是这么粘人的么？”
“粘人？可能吧，因为我一直在想小姜的事情。”
“想我？”
“嗯。在想小姜出门前为什么会生气，回来后又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突然要求我吻你，虽然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但是小姜也说过不喜欢，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想了很多，好像有答案，又好像没有，感觉像是哪里缺了一块，小姜，这是为什么？”

要告诉他他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么？告诉他包括他的思想、他的喜好、他的情绪、他的行为都只是一条条冰冷的编码，而超出这些数据的任何思索，准确来说应该是任何计算和推论都是徒劳无功的么？

“云凡，谢谢你，没有把我当做机器对待。”
记忆中温柔的声音响起，他依旧做不到狠心，连平时两人交谈都不会提起“机器人”三字的他，那些真相又怎么说得出口。

“人类的感情是有点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啦。”姜云凡试着停止这个话题，“话说你不是想出门吗？刚好下星期我要出席一个婚礼，你陪我一起去吧。”
龙幽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再表示什么，点了点头。

TBC



ACT 06

姜云凡到达本事最大的酒店后，还来不及感叹就犯了难。一时冲动就带着龙幽来了，可是只有一张请帖，难道要跟守门的说龙幽是个机器人就当是个笔记本带进去么？他在这个方面已经落后时代好多年，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带人型电脑出门的习惯。

“小姜在考虑怎么带我进去吗？”
“是啊。”
“把请帖给我吧。”

给你难道你能复制一份出来？姜云凡一边腹诽一边将请帖丢给了龙幽。龙幽接过后二话没说就从中间将请帖撕成两半。

“喂，你干嘛！”姜云凡想阻止但仍然晚了一步。
龙幽没说话，只是从在碎纸片中摸索着，将一枚小小的卡片举到姜云凡面前。
“小姜，这才是真正的请帖，里面记录了你的数据，我只要再加上我的，就可以进去了。”
“哎？这么说也没有看门的，门上只需要一个读卡器之类的就可以了？可是这种数据很好改写么。”
龙幽笑笑，没再说话，将卡片插入手虎口处的接口，闭上眼睛。静默了几分钟后，将卡片取出放至姜云凡的掌心。
“好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姜云凡，笑得像棵油菜花，明显的邀功意味。

“你……你还挺厉害。会知道现在的请帖是怎么样子，还会改数据。”果然下次也要了解一下科学技术的发展前沿，这不出个门可糗大了。
“小姜睡觉的时候，我都有在学习啊，没事情自己会上网下载一些学习程序。我想早点成为像小姜一样的人类，多懂一些东西。”
姜云凡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又说不上来。而且他也很想吐槽龙幽一般人类才不会有这种改写程序的逆天技能……就算是一般的电脑也不会有吧……

果然如龙幽所说，门口安放了类似于刷卡的机器。姜云凡忐忑地刷了一下，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好在“嘀嘀”两声后，大门缓缓打开，只是那欢迎辞差点让他摔个大跟头！
“欢迎姜云凡先生携家眷光临婚礼。”

卧了个大槽！什么油菜花，什么邀功！刚才那表情明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瑟！自己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机器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住在一起的不就是家眷吗？网上下的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啊，小姜你别生气啦，迟到就不好了哦。姜云凡在龙幽一连串地解释中失去了反击的机会，最后还丢脸地被龙幽牵着手走进了现场大厅，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以后晚上一定要让龙幽关机！！！

虽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仍然被大厅里过于炫目的灯光晃到了眼。不愧是上官家和唐家的结合，光出席的人数都可以去开个奥运会了。姜云凡茫然地望着眼前堆满笑容，互相交谈的人群，有些手足无措。

“小姜，这边这边！”
姜云凡顺着熟悉的声音望向角落，穿着粉色短裙的女孩正兴高采烈地招呼自己过去，而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面容冷若冰霜。看来昔日大学的好友都聚在那一桌了，姜云凡拉了龙幽便走了过去。
“小蛮，还叫得这么大声，小心哪天嫁不出去。”姜云凡习惯性地摸了摸师妹的头，又转头跟她身边自己昔日的死党夏孤临打了声招呼。
“哼，嫁不出去就赖你。”突然换上了犹豫的表情，“小姜……雨柔姐姐结婚……你……”
姜云凡看到在座的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是了，当年穷小子疯狂追富家女什么的早传遍了整个校园，投射过来的目光更是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意味。不屑？怜悯？庆幸？无关？无论是哪一种，姜云凡都不想要。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坐在旁边的夏孤临看不下去，拍了拍姜云凡的肩膀，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结束了众人的眼神交流。

小蛮也似乎觉得不妥，连忙岔开话题，刚好注意到了姜云凡身后的龙幽。
“小姜，这位是？”
“他啊……叫龙幽，是我的……”
亲戚？完全长得不像啊。朋友？带朋友出席这种场合怎么说也像是在搞同吧。家政机器人？带出门也很诡异啊。快点想，如果等龙幽开口肯定……


“我跟小姜住在一起。”龙幽大方地承认了。
肯定会是这种结果！无数道目光再次射过来，姜云凡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小姜，你眼光不错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小蛮还在火上浇油。
“啊哈哈哈哈……小蛮，我们去那边聊天。”

姜云凡不由分说地把小蛮拖到了人较少的角落里，双手合十，给对方来了一个180°的鞠躬。
“我的小姑奶奶，你的嗓门小一点，我已经快被别人的眼光打成筛子了。”
“哎呀，快说快说，”小蛮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地偷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是小姜买回来的。”龙幽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小蛮震惊过后更是兴奋不已。
别添乱了行么……他已经快欲哭无泪了，连忙从头到尾跟小蛮说了个清楚。

“哎？恋爱系机器人，跟真的一样呢。早说嘛，神神秘秘的，这种型号的都满地爬了，不过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我还是第一次呢。”
“有这么普遍？那街上很多的一对对也有龙幽这样的？带机器人上街不是很诡异么。”
“小姜，你果然是老古董，我今天也把嘟儿带出来了呀。”说罢，一个可爱的蜥蜴外形机器人出现在小蛮掌心。接着她又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夏孤临身边的一个男子，告诉姜云凡那也是机器人，是夏孤临他家的管家。

姜云凡又跟小蛮瞎扯了几句，就打算过去跟夏孤临叙叙旧。龙幽也想习惯性地跟过去，却被身后的小蛮扯住了袖子，便用疑问的目光盯着对方。
“龙幽……是吧。呐，小姜又不会丢，不用跟这么紧啦。”
“可是……我想呆在小姜身边。”
“这么死心塌地，我也好想要这样的机器人啊。我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小姜了吧？”一边说一边还用富含深意的眼神瞧着龙幽。
喜欢么？他当然喜欢。小姜跟别人不一样，会给他起名字，会对他笑，会对他说谢谢，在认为他生气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还会考虑自己对他提的要求……感觉就像是被当做一般人类那样对待了。龙幽觉得这样的感觉就算是喜欢了，但小姜却又说他不懂。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机器人，你居然在思考哎！”小蛮的声音将龙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小姜说我不懂，可是我也知道很多啊。”龙幽的口气不免有些委屈，“我知道小姜的习惯，知道他爱吃的东西和讨厌吃的东西，知道他上厕所的时候喜欢唱歌，知道他喜欢玩马里奥，还知道他最喜欢的爱威女友（谐音你们懂的度娘要和谐╮(╯▽╰)╭）是……”
“神啊，救救我！”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姜云凡赶忙捂住了龙幽的嘴，果然将那几个G的资源存在龙幽的硬盘里是极大的错误！看到小蛮那因为惊讶张大的足足可以塞下一个柚子的嘴，他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龙幽刚才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惊讶过后的小蛮不负众望地笑得昏天黑地，一边笑一边还断断续续地说，“哈哈哈……小姜……哈哈哈，你这个机器人……他太有趣了，不如借……借我玩两天吧哈哈哈……”
玩死你！姜云凡悲愤地捂住了脸。
“给你给你，你快点打包走，哥哥我还另送一个。”
那厢就更加幽怨了，像个“弃妇”一样地望着姜云凡。

“哟~这是唱哪出呢？姜云凡你不愧是当年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是热闹非常啊~”
依旧是讨厌的腔调，姜云凡叹了一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TBC




ACT 07
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夜晚的风很大，吹在姜云凡湿漉漉的脸上就有些冷，他木然地举起袖子想擦去水迹，却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真是狼狈啊。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月色很好，繁星满天，看得他恨不得马上来一场雨，也好衬托一下此情此景。

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楚细节。印象中只有那讨厌的上官雅走到他面前，步态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满脸堆着得胜的笑容，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起冲突，嘴巴上的逞强只是一时痛快而已，便毫不犹豫转身欲走。
但是，对方说，你真可怜。
姜云凡知道上官雅指的是什么。他宁可对方以真正胜者的姿态到自己的面前来耀武扬威，那也只能说明他技不如人，或者是上天的造化，注定他和雨柔有缘无分。但是，他说的却是，你真可怜。
这证明了上官雅老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他也是他们那个圈子中的一员，他知道他们每一个人从骨子里带来的懦弱，所以他也清楚姜云凡，这个作为“点缀”雨柔生活的工具该有的结局。
很少有人真正有勇气去改变自己熟悉的人生轨迹，而自己，不过就是唐雨柔“离经叛道”的一次证明。
所以，他说，你真可怜。
从来不存在什么胜利者，因为连对手都没有。
姜云凡真的愤怒了，他可以接受失败，但是他不能接受被无视，他的自尊不允许，这是他的底线。于是他回过头，褐色的眼眸也因为怒火燃烧成了红色，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雅，像只随时会爆发的野兽。
打他一拳么？这不够！他必须要让对方正视自己的存在！
想到这里，姜云凡诡异地笑了起来，突然刹住的怒气也震得上官雅愣住了。

姜云凡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不受控制了，这样的话放平时他绝对不会说，但此时他却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了出来：
“我可怜？”
对方果然如预期一般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知道么，”他鬼魅一般地靠近上官雅的耳旁，用着不轻不重的口吻说道，“你还没有尝过雨柔的味道吧？她的第一次也是我的，呵，这样算来，我也不亏……”
声音似在压低，但其实音量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个清楚。果然，对方当下就变了脸色，那厌恶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

“哗……”不知名的液体浇在脸上，姜云凡尝了一下，是香槟酒。他不在乎地用袖口擦了擦脸，酒液进入眼睛，有些刺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想努力地分辨眼前的人影，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感觉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发丝扫过脸颊，应该是龙幽吧。接着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对方呼痛，他才惊觉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连忙推开龙幽往前望去。

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跌坐在地上，身上穿着花纹繁复的白色礼服，脸上涂抹着精致的淡妆，却因为姿势显得格外狼狈。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还是因为龙幽的举动。

所有人在一时间都忘了动作，小蛮反应得快连忙冲上去扶起新娘，劝慰道：“雨柔姐姐，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小姜他是因为……总之，他们两个人一时言语不愉快，你别放在心上……”

周围的人声嘈杂，姜云凡什么也听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思维有些混乱，有点闷，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思想付诸行动，朗朗跄跄地离开了婚礼会场。
于是他不知道，站在一旁的夏孤临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切。

回忆结束。
姜云凡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街，翻涌的情绪还是不能够平静下来，反而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心底的黑洞越来越大，他似乎要压不住一般地扶住了路边的街灯。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了反击上官雅，说出了在一定程度上侮辱雨柔的话。其实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是憎恨着雨柔的吧，明知道自己如此深爱过她，她却还能无所谓地笑着要求他的祝福。怨恨的种子从当初分手的时候就已经种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难说谁对谁错。就像雨柔不会因为爱情放弃现在的生活一样，他也不会因为爱情而由得他人来践踏。

人类的感情，永远不可能只是感情而已。

感觉有人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颊，冰冷得没有温度，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姜云凡有些不满，撇开了脸，对方的手停了一下，但仍不依不饶地抚了过来，从额角，到眉梢，再到眼角，执拗地描绘着脸部的轮廓。

他说：“小姜，不要悲伤。”
姜云凡有些累，不想搭理龙幽，对方就一个人慢慢念叨。
“小姜，我懂的。我找过唐雨柔的资料，知道她跟你上同一所大学，还在同一个系……还有你们学校论坛BBS上的各种新闻，综合各方面的数据计算来看，唐雨柔曾经是小姜的女朋友……”
“然后呢？”姜云凡冷冷地望着眼前的机器，“你是想说，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悲伤是么？不是靠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探测器，嗯？”
被抢白的龙幽明显怔了怔，但仍旧诚实地说道：
“我是觉得探测器方便一些，不过小姜不喜欢，虽然我觉得结论都是一样……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啊，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寄希望于什么呢，难道是这种虚幻的东西么？

“龙幽。”
“嗯？”
“你说你喜欢我？”
“是的，最喜欢小姜了。”
“我喜欢唐雨柔。”

对方有些愣，显然还没有消化这句话。
“你不生气？”
“我……不知道。”
龙幽的眼神有些躲闪。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云凡发出了爆笑声，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笑完一样，最后笑着笑着蹲在了地上，那疯狂的劲头显然吓坏了龙幽。
“小姜……”
“你连嫉妒都学不会，还说要喜欢我，哈哈哈哈……龙幽，你知道你哪里缺了一块么？”
“小姜，不是的，你相信我，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都在思考……”

“你不是什么人，你只是什么东西而已。”
可怕的沉默，龙幽这时倒像是真正的机器一般，完全静止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呵，这原本就是你的真实面目吧，姜云凡绝望地转过身，也不管龙幽有没有跟上，自己一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TBC


ACT 08
一晚上睡得都不安稳，等姜云凡浑浑噩噩地醒来时，天还没有全亮，只有一丝阳光通过厚重的窗帘打在他的脸上。
他木然地走到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龙幽的身影。抱着侥幸的心理，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
果然是这种结果么？他说不上庆幸还是失望。昨天说了那样重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道歉。就这样吧，一个人的日子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因为一台“洗衣机”而过不下去，不是么？
打开冰箱，里面还放着龙幽昨天做好的剩菜，姜云凡拿到微波炉前才发觉自己仍不知道该怎么启动眼前的这个铁盒子，一直以来都是龙幽在用，他也就忘了向龙幽询问具体用法。得到这个认知的姜云凡有些赌气地上网搜索起来，在折腾了一个小时候之后终于吃上了热的食物，但仍然吃得索然无味。

承认吧，他已经习惯了龙幽的存在。如果龙幽不是恋爱系的机器人就好了，就不会凭空生出这些有的没的，奇奇怪怪的烦恼。

“您有一名访客。”门铃突然响起，姜云凡没有多想，冲到玄关打开门，门外是一张万年没有表情的冰山脸，不是夏孤临还是谁。对方今天穿了件随意的灰色休闲衫，让看惯他穿西装的姜云凡一时间没认出来。

“怎么，见到我很失望？”明明是句轻松的开场白，愣是让那人说得像恶鬼讨债上门。
见到老朋友的轻松冲淡了阴郁的气氛，姜云凡也不免换上调笑的语气：
“没有没有，我就在想，足不出门的宅中之宅夏孤临大人都光临寒舍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知道你没有查留言的习惯。我有东西要给你，到我家去一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不要告诉你家的人型机器人。”
虽然想告诉夏孤临龙幽不在，但是他不想一天都呆在这沉闷的公寓中，便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坐着夏家的私人飞机，姜云凡不禁开始感叹对方的土豪派头。夏孤临的事，姜云凡再熟悉不过。这个昔日死党当年在学校学习的是生物化学，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大三那年突然转专业去学习人工智能，毕业后到国内最大的机器人制造商那里做了工程师，从此以后，什么年轻有为，什么帅气多金，各种各样的标签贴在了他头上。姜云凡知道，对方其实活得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光鲜。当年的事情，他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只知晓夏孤临的女友林未央在一次意外落水事件中身亡，使得过早丧失双亲的他变得更加孤僻，曾有连续一个月没有见过任何人，后来还是姜云凡拖着他去看医生才让他慢慢恢复过来，只是仍旧偏向于一人独居。

飞机飞了十几分钟后，落在夏家后院的草坪上。刚下飞机就有自动驾驶的轿车过来接送，夏孤临一上车就闭眼休息，似乎去友人家一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姜云凡也早已习惯他的做派，自顾自地欣赏起风景来。不愧是人工智能工程师，到处都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修剪草坪、种植花木、打扫清洁各项工作有条不紊，让他觉得很新奇。

最后车子停在一栋三层的楼房前。房子整个都是木质结构，外表看上去平凡无奇，对比外面的现代建筑显得有些寒酸，但是对应着满院子的草地和花木，倒也显得有些风味。这是夏家祖上传下来的房子，怀旧的友人显然也无心多做改动。

车门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微笑着望着自己，快十年了，对方的样貌倒是没有任何改变。
“皇甫叔……啊，感觉现在要喊皇甫大哥了，好久不见。”
对方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马上又恢复了公式化的笑容。
“好久不见，姜少爷，欢迎光临。”
皇甫卓是夏家的管家，也是一个机器人，要说在夏家的历史那可得从夏孤临的老爸那里开始算起。他在夏家干了二十多年，看着夏孤临长大。姜云凡小时候过来玩也经常会和他聊天，虽然他是个老机型，不像龙幽那样反应很快，有些时候还回答不上自己的问题，但夏孤临和自己一直都把他当做亲人来看待，这一点在夏孤临父母去世后更加明显。

“我和小姜要在书房聊一会儿，小姜是熟人，他不爱喝茶，就不用泡了。”
“是的，少爷。”皇甫卓应完话后，便安静地退下了。
姜云凡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是到底哪里不对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只得跟在夏孤临的身后进了房。

进了屋，对方丢给他一罐汽水，自己则享受由女仆机器人泡好的咖啡，惹得姜云凡大喊不公平。
夏孤临好笑地看着他，随意说道：“这些不过是公司给的福利，放着也是放着，用了顺便可以做个宣传。”接着对女仆做了个手势，对方立马就切好了水果亲自端到姜云凡面前，惹得他红了脸，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连声说“谢谢”。
“你还是老样子，对着这些死物也可以这么慌手慌脚。”
姜云凡听罢，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脱口而出：“难道皇甫叔对你来说只是一件死物吗？”
他虽然无法给予龙幽同等的情感，但他也做不到仅仅将龙幽当做一件物品那样对待。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夏孤临盯着眼前的咖啡不作声，最后只剩一阵幽幽的叹息在偌大的房间内环绕。

“小姜，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去学习人工智能么？我就告诉你把，当年的事。”


TBC

ACT 09

卓叔，机器人也会有梦想吗？
有的，少爷。

夏孤临从记事以来就知道他家的管家叔叔跟其他人不一样：不用吃饭、不用休息也不会变老。但他依旧爱粘着他，因为他总会对他笑，优雅又慈祥，不像自己的父母要么不在家，要么就只会严苛地要求自己。
最难得的是，他对他更是千依百顺。无论是多么任性的要求，他总会那样安静地笑着，然后点头答应。夏孤临性子有些孤僻，所以童年更多的时光是在书房里度过，而每次从书中抬起头时，面前总会放着一杯泡好的红茶，这个时候他就会抛下书本，冲到窗口对着楼下正在修剪草坪的皇甫卓打招呼，对方就会会意地送上准备好的点心。这就是夏孤临全部的童年，他也如此满足着。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管家叔叔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平视着他，告诉自己父母意外身亡，带着悲伤的表情。他应该伤心么？他全部的生活都在这个庭院里，父母与自己的见面机会很少，去世了就是再也不能见面么？那其实跟现在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他觉得自己应该悲伤，却怎样都找不到悲伤的理由，对未来未知的恐惧震住了他，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圈也掉不下来，直到他的管家叔叔如往常那样圈住自己。
“少爷，不要害怕，我会照顾你。”
平静的语调，安抚了他的情绪，最终还是大哭了一场。那个时候，他把他当做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

夏孤临知道皇甫卓跟一般人不一样，但是让他真切体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次恶作剧。那天他完成作业后，一时淘气爬上了庭院后的那棵大树，本来只想着跟管家叔叔开个玩笑，躲在隐蔽的树叶中看着那人里里外外地找着自己。结果中午的暖风太舒服，吹得自己打起了瞌睡，一个不小心没保持住平衡从树上跌落下来，“噗通”一声落入树旁的泳池中。

“卓叔！救我！”不熟水性的夏孤临在池子里扑腾了几下，在呛了几口水后由于体力不支渐渐昏了过去。

好冷……他感觉如坠冰窖，全身的毛孔像是被冻住一样，不能让他就这样睡过去。夏孤临颤抖着睁开眼，就对上一对担心的眸子，那人一直拍打着自己，惊慌失措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少爷，你醒了？太好了！”耳边传来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在磨砂纸上磨过一道似的，还伴着奇奇怪怪的“嘶嘶”声。
“卓叔……你怎么了？”
对方见自己要挣扎着坐起来，连忙阻止道：“少爷，你刚醒，还是好好休息。”
夏孤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刚才的落水像一场梦境一样。转过头，才发现皇甫卓浑身湿透，发梢还滴着水。
“卓叔，是你救的我？快点去换身衣服，不用管我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谁知刚一起身却似乎被定住了一样，静止不动，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变得灰白。
夏孤临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来了私人医生，对方过来后看了一眼，哭笑不得的说：“夏少爷，你叫错了，应该去叫机器人修理师。”
“修理师？谁都无所谓，告诉我，卓叔能不能好起来。”
“这……不好说，不过先让修理师过来看看吧。”

最后，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电池由于进水出了些问题，在更换电池以后，皇甫卓又恢复了正常。
“少爷，您不介意？”
“介意什么？卓叔你就算是机器人，也一样救了我的命。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机器人，和人类的差别真的很大吗？
我不知道，少爷。
那，卓叔，你有梦想吗？
有的，少爷。
是什么？
保护这个家，保护您。
哈哈，那不是跟一般人一样。
……

一切的终结都在七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他的女友林未央要到自己家里来，他由于在帮导师做事情一时抽不开身，便让皇甫卓代他去接林未央过来。结果从早上等到下午，直到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他们还是没有过来，电话也一直关机中，夏孤临的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有卓叔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后来，新闻播放了一起大型交通事故，车辆逆行，导致了多车相撞追尾，不少车子冲出了车道落入河中。夏孤临立马冲出了门，因为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通往自己家的路上。一路上，他的心都在不停地狂跳，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会出事的，每天发生的事故成千上万，不可能这一次就……
他不停地奔跑着，但显然，长期呆在室内的他根本不适合这种剧烈的运动，跑了多久就喘了多久。他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终于朗朗跄跄的到达了出事地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竟有了落泪的冲动。等一下，似乎没有看到未央……得到这一认知后，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皇甫卓转过头，似乎看见了他。夏孤临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对方向自己大步走过来，已经忘了如何去反应。他听见了自己开口的声音，却恍如隔世。
“未……未央呢？”
“少爷……未央小姐她……我们落水了……小姐她还没有找到。”
“什么叫还没有找到？！”
“少爷，你冷静一点！救援人员正在打捞，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突然，人群突然出现了骚动，夏孤临不顾皇甫卓的劝阻，冲进了人群，看见了他此生最不想见的画面：那个美丽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四肢肿了起来，肚子恐怖地鼓着，嘴角还在不停地淌着水，额角上也有一个大窟窿……

眼前一黑，他直直倒了下去，幸好被随后赶到的皇甫卓搀住，对方把自己带离了现场，夏孤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也由着对方去。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皇甫卓，刚才就是他不顾自身危险一次又一次跳进水中救人。更有被救者的家属过来，拉着他的衣角要磕头致谢。皇甫卓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场面，等激动的人群渐渐散去以后，才发觉坐在一旁的夏孤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你救了不少的人？”
“是的，少爷。”
“未央呢？你们坐的是同一辆车，应该是距离最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够救到她！”
“……”这么多年来，这是夏孤临第一次对着皇甫卓吼，让后者不禁有些畏缩。

“因为……未央小姐的头撞上前方的挡风玻璃……头部大量出血……何况她是一名女性，在这种情况下存活的几率，根据计算只有百分之十……”

夏孤临呆住了，他在说什么……

“而有的乘客，没有受伤，且为男性，这种情况下存活的几率为百分之六十，根据计算得出存活几率排出救援的顺序……”

他在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夏孤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自己都无法理解，大脑像是缺氧一般，一片空白。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从那天以后，夏孤临再也没有回过那栋木质结构的建筑，他只想一个人呆在宿舍里，试图理出一个头绪。可是聪明如他那样的人，用了任何的逻辑，却依旧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而皇甫卓在此期间一直没有出现，他其实也有幻想过，幻想卓叔会来找他跟他解释，让他能够忘了那天听到的话。大脑在运作多天后，由于缺乏食物和睡眠，终于停止了运转。 夏孤临在昏迷前，浑浑噩噩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次，真真正正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吧……

后来，他还是没有死成。是姜云凡及时破门而入，拖着自己去医院，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身体逐渐好转后，他决心去寻找出答案，便毫不犹豫地转了专业，开始学习人工智能。在经过学习以后，他才知道，错不在皇甫卓，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这是一切机器人行为准则的基石。

所以，它才会一直接受自己的任性，听自己的话；所以，它才会奋不顾身地救自己；所以它才会没有任何“私心”地去救跟他毫不相关的人，而依据的只不过是系统的计算结果，而在林未央完全失去生存可能的时候，为了机器人的自我保护，它就不会再展开救助活动；所以它在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来找寻无助的自己。
那个所谓的可笑的梦想，大概也只不过是这种类型机器人设计的最初指令而已。
所以它们也根本不会懂得，那对它们来说十分之一的几率，对一个真正的人来说，是生活的全部。

一开始的夏孤临还会愤怒，还会恨，到了最后，只剩下看透的漠然。你永远不可能去跟一个机器生气不是么，那完全没有必要，所以他选择搬回家。再次见到皇甫卓的时候，也没了任何的情绪波动。
爱的对立面从来不是恨，而是无动于衷。

“老夏……我……”
“小姜，你可以觉得我无情无义，对它的态度不好。我说这些，只不过想提醒你，如果从出发点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轨道，就算你再怎样期待，再怎么努力，用了再多办法去修正，也到达不了终点。”

从夏孤临家里回来，与对方的对话一直盘旋在姜云凡的脑中。他确实曾想过龙幽通过学习，通过自己的教导，会学会人类的情感，但是夏孤临身上发生的事无疑粉碎了他的幻想。

“小姜。”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家门口。
姜云凡震惊地望着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出现？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可以，而不是在现在这个他没有准备好，完全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的时刻。他甚至曾经缩头乌龟一般地想过如果永不相见也挺好，可现下要他如何反应？

TBC



ACT 10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现下要他如何反应？龙幽对于能和他拥有平等身份的这件事是多么重视，而自己昨天晚上的话无疑对他来说无疑是重重一击。对方自从喊了他的名字以后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两人就这样诡异地互望着，龙幽漂亮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总不能就这样站在门口吧，姜云凡叹着气打开了门，龙幽一声没吭地跟了进去。

“我……我去了夏孤临家。”他嗫嚅着，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嗯，我知道，我收到了他的预约，所以呆在门口等你回来。”
又没有了话题，只听到空调“叮”地一声开始运行。
姜云凡吞了一口唾沫。

“你昨晚一直呆在外面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个人情感上的问题迁怒于你。”
“对不起……昨晚上那句话……是我一时生气乱说的。”
房间里只回响着姜云凡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不起”、“抱歉”等话语。
他突然开始有些厌恶自己，明明就对龙幽的情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还是要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他清楚就算是再怎么怒火冲头，如果不是早就在内心种下那种念头，又怎么可能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让那样的话脱口而出？机器人三定律、理性规则、逻辑思维……夏孤临的提醒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轮又一轮。
他甚至有些怨恨，为什么偏偏自己要陷入这样的纠结与烦恼之中？如果当初不要跟风买什么人型机器人就好……

“小姜。”对方的开口有些突兀。
“啊……嗯？”

刚才还是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悲伤，似乎还有水光在盈动，配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格外慑人心魄。姜云凡看得有些呆，为什么，这双眸子以及这双眸子表达情绪的方式，和人类的如此相像？
这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小姜，昨天晚上我呆在你离开的地方，等了很久，你始终没有出现。我综合了所有的条件，只得出一个结论。”
对方停顿了一下。
“结论就是，小姜，你不喜欢我。”
空调的风似乎开的有些大，吹得姜云凡一阵哆嗦。
“小姜，你有喜欢过我吗？”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龙幽。比正常人类还要出众的外表，近乎完美的身材，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那双能够被读出情绪的紫眸，专注地看着你时，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正是因为常人难以企及，才会让人如此沉迷。然而，也只是沉迷罢了，他始终无法相信龙幽的情感。

龙幽见他不答，不由分说地就上前拥住了他，语气像孩子一样委屈：
“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姜云凡突然很想知道恋爱系机器人的设计者是谁，为什么要让最理性的程序去学爱情这种人世间这最没有逻辑可言的情感，仅仅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私欲而已吗？呵，他怎么忘了，正是那些人工智能工程师们一手将机器人三定律植入他们的思想，又有几个人会像自己一样曾试图把机器人当做与人类平等对待的个体？
他最后还是不忍，回拥住了龙幽，对方马上更加用力地箍住自己，虽然有些透不过气，但也由得对方去。

“龙幽，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对方仍不愿放手。难道就要保持这样的姿势继续说话吗，姜云凡对天翻了一个白眼。
“龙幽，我说如果，如果我和另一个人掉到河里，你先救哪个？”
说完，姜云凡都想弄死自己，这问题还真是从没过时。
龙幽将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姜云凡他实在不想承认他此刻的心情有些七上八下。
思考了有半分钟左右，龙幽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会先救小姜。”
“为什么……”过于紧张，听到答案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因为另一个人没有数据，无法比较，这种情况下要优先救小姜。”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偶尔响起一两声加湿器运行的声音。姜云凡已经说不上是失望亦或者诧异了，他平静地说道：“龙幽，如果同样的情境，换做是你掉下去，我也会先救你。”
“只是，一样的结果，我们的理由完全不同。没有对错，只是思考方式不一样而已。所以……我们人类的感情讲究坦诚，我做不到毫无隔阂地跟你在一起，所以……”

头顶传来一阵叹息，再开口时，声音更是冷了几分。
“我懂了，说到底，小姜你是根本不相信吧。不相信我喜欢你这件事。”
“……”
“为什么，因为思考方式不一样吗？”
“……”
“还是因为我只是‘什么东西’，所以不可能了解什么是喜欢？”
“……”
“姜云凡，你回答我！”

这还是姜云凡第一次见到龙幽发怒的样子。说实话，他有点被吓懵，他见到的机器人哪个不是对人类温和有礼，恭敬有加。而龙幽平时更是一副无害的样子，有时歪起头来思考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可爱，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没事就喜欢粘着自己。
所以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愤怒不会伤心，而毫无顾忌地践踏着他的心意，还用着那些所谓的理论所谓的怀疑来安慰自己。
但那又如何，隔阂真实存在。

“龙幽，你还记得你以前的主人么？”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姜云凡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盯了他一会后，开口说道：“没有印象了。”
“只要一个重置的指令，你就可以马上忘记他。同样，也只要一个重启的指令，你就可以马上爱上我。”
……
“所以，我所坚持的情感……对你，对我，都是虚幻的……”
最后遮掩的幕布已经被撕开，这次，姜云凡真正地看见了龙幽的泪水。

这才是人类感情最残酷的地方，有残缺时，不把感情当感情，干脆不要。

再开口时，两人均已哽咽。
“小姜，为什么，这个结论这么痛苦？”
“龙幽，忘了我吧，忘了就不痛苦了。”

姜云凡看着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眼前的地板上。啊，为什么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还是会流眼泪呢？
“X-05，听我的指令……”

不要……

“听我的指令……将系统……”

不要……

“将系统重置。”

我喜欢小姜，喜欢我第一眼醒过来看到的笑容，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喜欢你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喜欢你嘴唇的味道……
对于小姜来说，这些东西都是虚幻的吧。可对我来说，即使它们再虚幻，也是我最温暖的回忆啊……

TBC




ACT 11

“X-05，听我的指令，将系统重置。”

姜云凡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对面那双眼眸里的光辉熄灭，他只想快点从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中解脱出来，至于结果如何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想象中的系统声并没有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本身就这样设定，姜云凡不禁有些急，攥紧的手心中满是汗。

“小……姜？”依旧是熟悉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指令竟然一点用都没有！龙幽难道不是机器人吗？渐渐地，震惊转化为了恐惧，就像是你想杀死一个人结果对方没有死而且也永远不可能杀死那样。“啊啊啊啊啊……”姜云凡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种离奇的状况，也不敢去猜测对方接下来的举止，他只得狼狈地夺门而逃。
不能回家，老爸早就告诫过他不要和这些个数据电线扯上关系，现下唯一适合的去处也只有夏孤临那里了。

夏孤临再次见到姜云凡，就发觉对方一副魂魄离身的样子，也就没多问让他住了下来。刚来的几天，姜云凡就躲在屋子里，吃了就睡，醒了就打游戏，一副反正你有钱吃不空你的姿态，要不是夏孤临半夜路过他的房间听到里面的叹息声，还真以为他是来度假的。姜云凡的直觉很强，他认准不适合和他人说的话那就怎样都撬不开嘴，但是夏孤临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姜云凡很排斥和他家机器人的接触，估计是跟那台叫“龙幽”的机器人有关。

夏孤临对龙幽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他从没见过任何一款机器人的外形能像龙幽那样如此接近人类，凭他人工智能工程师的眼力也没有一眼认出来。婚礼时姜云凡的入场词他听的一清二楚，也知道小姜根本没有结婚，能做到修改请帖数据的也只有那个机器人，这需要超高能力的计算水平，而这样高性能的处理器据他所知，业界根本没几个企业能设计和生产出。当然，这不是他最感兴趣的一点。

他最感兴趣的是，那台机器人为了姜云凡将唐雨柔推倒在地。是的，他出手伤害了人类，而这根本就违反了机器人三定律中最基本的那条定律。
所有的机器人在植入不同功能的系统之间都会先植入三定律，否则就会作为残次品被销毁，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同时任何机器人的后天学习能力都不可能助他们改写三定律。他隐约觉得它有些问题，但似乎目前也没有更多的证据支持他的结论。所以，他在婚礼的第二天就找了姜云凡，他想提醒他不要和那台机器人走得太近，毕竟没有三定律约束的机器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姜云凡在友人家颓废了几天，估计也不太好意思，但也绝不可能再回去。他这几天也没闲着，将自己租的屋子在网上进行转租，由于将所有的家具电器也一并送给新主人，所以很快就出手了。离去的时候太匆忙，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龙幽此时会做些什么呢？他不知道龙幽会不会依旧呆在那个屋子里，新主人看到他的时候会怎样处理他。

姜云凡懊恼地发现就算是他害怕着龙幽，却依旧抹不去对他的愧疚与担心。他自暴自弃般地看向窗外，发现皇甫卓正在给草坪机器人上油设定程序。对方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地回过头，看到他马上优雅地笑了起来，向他打招呼。
姜云凡顿时觉得很尴尬，他完全理解夏孤临在得知真相后的痛苦，但是皇甫卓也非真正意义上害死林未央的凶手，他们之间谁对谁错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说的清楚。犹豫间，皇甫卓见他没有回应，便继续默默低头地去干活了。
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明明知道对方可能完全不知道情感所谓何物，但他仍做不到忽视那个孤单的背影。印象中，他让自己骑在他的肩头，让夏孤临牵着他的手，有时候两个人的位置会调换，就这样在夕阳中走过大大的庭院，走过长长的回廊，走过他们还做着梦的童年时光。

“皇甫大叔！”姜云凡挥着手，用力地对着那个背影打招呼。
对方迅速地回了头，向他挥了挥手，迎着阳光的姜云凡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至此，姜云凡呆在夏孤临家又多了一项活动，跟皇甫卓聊天。话题从闲话家常开始，有时候冷场了，他就讲一堆外面发生的新鲜事，也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能了解多少。有一次，皇甫卓半开玩笑地说其实姜少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并在姜云凡的惊诧中解释道自己是可以上网的，不意外地被后者吐槽到那你怎么不早说。这个时候，他就幽幽地来了一句：
“我只是，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了。”
短暂的沉默。
姜云凡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夏，他……平时都不喊你的么，给你任务的时候也是？”
“没有，自从未央小姐去世以后一次也没有。平时有工作的话，就直接找我说，省了称呼直接开门见山，最多就用‘你’。”
姜云凡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就不喜欢解释的老夏更不可能向他说明什么。
“姜少爷。”
“嗯？”
“少爷……他恨我吧。”
“……”
“我感受得到。既然恨我，为什么不让我重置，或者干脆送报废厂销毁呢？”
“不……不是的，”姜云凡第一次觉得有一个问题可以让他这样难以回答，结巴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或许……或许还是不忍心吧。”
“是么？”对方放远了视线，望向这个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最后也只是叹息道：

“人类的不忍心还真是残忍呢。”

机器人定律之三，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TBC


ACT 12

“人类的不忍心还真是残忍呢。”
这个话题最终还是没有进行下去，姜云凡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说不定皇甫叔并不是像夏孤临说的那样一点也不懂人类的情感，对方不说，自己也不敢深究，至于原因显而易见。

至于对方突然提到了龙幽，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说实话，还真是有点羡慕姜少爷家的那位。”
“哈？”正在吃甜点的少年没有形象地喷了出来，他仔细地瞧了瞧皇甫卓的表情，思考着对方知道“那位”这词真正涵义的可能性，内心不断吐槽：大叔，你顶着这样无比正直的脸说这样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哎？不是那种关系吗？”对方马上摆出了疑惑的表情。
什么那种关系啊！皇甫大叔你学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还真是可惜啊……”对方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大叔你这像是看到一个好人家而没把女儿嫁出去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连他那样的也还是不行啊，太可惜了。”
姜云凡想也没想地就接了一句：“他那样是哪样？”

“少爷？”
皇甫卓没有接话，而是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夏孤临恭敬地低下了头。
“后院的警报器似乎响了，你去查看一下。”
“是。”
于是姜云凡仍然不知道那天的皇甫卓想跟他说什么，而他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这天的清晨特别吵闹，姜云凡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朝窗口望去，顿时给吓清醒了，黑压压地一大片人围在庭院里，朝着房子的方向走来，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领头的人还牵着横幅，上面写着“消灭机器人”、“机器人是魔鬼”等字样。
什么情况？在他还没有消化完的时候，房门就被人匆忙地打开了，皇甫卓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拖着姜云凡往后门方向跑。姜云凡这下也明白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也不再多问，跟着皇甫卓跑到了一个类似地下储藏室的地方，进去以后就看见了眉头深锁一脸严肃的夏孤临。

“老夏，怎么回事？”
对方只是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最后丢了一句“这里交给你”，就到储藏室另一头的一个房间中去了。

“姜少爷，他们是反机器人联盟的人。”皇甫卓开口解释道。
“反机器人联盟？”
“嗯，就是字面意思。他们有的反对人工智能，有的是极端的环保主义者，还有的只是纯粹讨厌一切机器人，不管是不是智能的。少爷是国内有名的生产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工程师，所以他们隔三差五地会过来在少爷家门前油性。前几次都只是小规模的，而且没有进到院子里来，我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这次他们将房子周围都围了起来，切断了通讯系统，警报器根本就没有响，等我们发觉就已经丧失了逃跑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
“估计是有另一个公司的人在背后赞助了吧。”夏孤临从房间中走出来，冷冷地说道，“那些人里面多了不少生面孔，怕不是什么善类。”
姜云凡回忆起人群中有些人的表情，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估计是些社会上的打手混混，配合那些情绪激动的“情愿者”，一旦失控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状况，不禁捏了把冷汗。
“那现在怎么办？”
“房子里都是机器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好这个储藏室有独立的通讯系统，刚刚已经通知了jing ca，现在也只有等了。”

夏孤临一人独居惯了，各种家务也由机器人来完成，所以他根本没想过配备什么保安，现在他才意识到机器人由于遵守第一定律根本不可能对人类出手，冲上去也只有当肉盾被砸个稀巴烂的下场。
只是……

“少爷，交给我吧。”皇甫卓看到夏孤临皱紧的眉头，向他鞠了一躬。
“不用。”对方冷冷地回绝道。
“我可以的，少爷，我是您的管家。”
“你不是什么管家，只是一件东西而已。”
毫无感情的话语，终结了一场对话。

TBC



ACT 13

最后，警察及时赶到。该驱逐的驱逐，该抓的抓，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庭院不出五分钟就清了个干净。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姜云凡也没有多做打听，只是在路过夏孤临书房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些，似乎有一部分极端分子在围剿的过程中逃脱，警方要夏孤临近些日子多加注意等等。
比起这些，姜云凡更关心的是皇甫卓的反应。虽说机器人对感情的体悟无法做到像人类那样细腻，但基本的情绪表达还是可以通过程序模拟的。自那天以后，皇甫卓的表现一切正常，神态自若，似乎夏孤临说的话就如那沉入大海的石头一般，悄无声息。如此镇定，就连龙幽也做不到吧。
姜云凡仍记得那天自己说出的话，什么“你不是人，你只是一个东西而已”，与老夏的话差不了多少。他也仍记得当时龙幽的表情，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悲伤，那一瞬间他其实很想相信龙幽，相信他一直在“思考”，相信他能理解人类的感情，相信他有自己的意识，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仍旧选择了转身离去……
一想起龙幽，思绪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怎样也控制不住。正胡思乱想之际，看见皇甫卓从对面走来，他想知道对方是否如表面上那样无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混乱中，他突然想起那天没有完成的对话，便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皇甫大叔。”
对方停了下来，安静地等自己开口，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想知道你那天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哪一天？”对方似乎在努力地回想。姜云凡也觉得自己说得没头没脑，不由得挠了挠头补充道：“呃……就是暴乱的前一天，那天下午你去检查报警器了。”
“暴乱那天？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
“可能事情太多，存储空间不够，就删掉了吧。”
…………
姜云凡不好再问，可是这就像是个魔咒，他隐约觉得皇甫卓没有告诉他的话很重要，私下里他甚至偷偷命令过对方在回收站中找寻，只是依旧没有结果。这天夜里，姜云凡睡得格外地沉，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都是火焰，火苗噼啪作响，脚下踩着发烫的岩石，缺氧的环境让他呼吸困难，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梦境却越来越真实……
“姜少爷！姜少爷！醒醒！快醒醒！”
觉得有谁摇得自己快散架了，姜云凡挣扎着睁开了眼，立马就被扑面而来的浓烟给呛得眼泪直流。
“咳……咳……这是……怎么了？”
周围早已成了火海，温度高的吓人，似乎随时就能被烤焦一层皮，他被浓烟熏得不能视物，隐约辨析出是皇甫卓在旁，因为这场大火，也略显狼狈——头发烧掉了大半，连带脸上的人造皮肤也化了一块，隐约看得见内里的机械骨骼。姜云凡被吓了一跳，呆在原地。
“姜少爷！着火了，快跟我走！”
直到那熟悉的嗓音响起来，他才回神，由着皇甫卓半扶半拖往外奔去。一路上，天花板上掉落的碎块几次落下，自己都险险避过，满肚子疑问也只能暂时按下去，依次情形看来，估计是因为睡梦中吸了不少一氧化碳，才会毫无意识。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到了门口，皇甫卓丢下一句“姜少爷，少爷在外面等着你”，便又毫不犹豫地冲了回去，姜云凡拉不住，只好先去找夏孤临。
没有多久，他就在屋外的草坪上找到了好友，那人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盯着已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一脸肃穆，让人猜不透情绪。
“老夏，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皇甫大叔又跑进去了……”他急的一股脑儿把问题都丢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会突然着火。联想到前两天那场游齤行，可能是那些没被抓住的极端分子所为。所有的机器人都在忙着救火，也已经通知了消防和警察……”
“那大家都没事吧……皇甫叔他……”
“就只有你我两个人类……他这次进去，很可能是去抢救一些重要的文件。” 姜云凡突然闭嘴了，他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友人，名为愤怒的情绪就随着血管里的血液沸腾了起来，皇甫大叔被烧成那样，那样面目全非。只不过是为了几份死物而已。就算是他曾经有错，那样的错误也不是他自己可以阻止的，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么久了啊，难道还不够吗？



就算是别人的私事，他也难以再沉默下去了，无论夏孤临承不承认，对姜云凡来说，皇甫卓都是重要的亲人。
“夏孤临！你给我差不多够了！”
听到姜云凡的怒吼，夏孤临下意识地转过头，迎面而来的却是对方的一记拳头，虽然没瞄准要害位，但他毫无防备，后退了几步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姜云凡，你干什么！”饶是很少发脾气的他也不由动了火。
“你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机器人三定律什么的，也不是皇甫叔他自己想安的，你又怎么能怪他？”
“我没有怪他。”夏孤临皱了皱眉头，闭上了眼。
“你这样对他，跟怪他有什么两样！”
“姜云凡，你不懂…… “是！我不懂，皇甫叔没有对不起过我，所以我没资格说，”姜云凡深吸了口气，吼了出来，“但是你别忘了，就算是那次他没有救别人，他也救了你！他再怎么对不起别人，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 姜云凡吼完以后，心里突然阵阵地发酸，他清楚，这些话并不单单是对好友说，其实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只是现下他并不放心皇甫卓，犹豫了一下，便在草坪上扯了根水管，将一身淋湿，便重新冲了回去。火势比刚才更大，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好在他就在玄关附近发现了皇甫卓，对方看到他一脸震惊。
“姜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估计是烧到了发声器，对方的声音变得粗糙，像是坏掉的录音机。
“咳咳……皇甫叔，我不放心你。你怎么坐在这里……走不动了嘛，我扶你出去……咳咳。”姜云凡作势就要上去搀扶。
“姜少爷，不用管我，是我自己要坐在这里的。”
“咳咳……你说什么……”
“姜少爷，我已经救出了你和少爷，也完成了少爷的吩咐，所以现在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我在想，如果我能够有选择，是不是少爷和我就不会这样……这是我能够做出的选择，我很高兴。谢谢你，没有命令我……”
姜云凡愣住，抬头看向对方，谁知那人却满足地笑了。
最后，他还是没能救出他。 他有一些挫败，离开房子后就静静地坐在草坪上，盯着眼前的景象发呆，只是夏孤临靠近时他才有一些反应，似乎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
“他说……这是他能够做出的选择。还要谢谢我没有命令他……我不懂。”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
“机器人定律之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闻言，他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瞬间便明白了，有很多话想说，但那名为悲恸的情绪却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压得他口不能言，待再开口时，声音已然黯哑：
“你说……他这样做，只是保护自己？这算什么……他只是去送死！夏孤临，你我就这么眼睁睁地……”
“皇甫卓的最高指令就是保护这栋房子和他的主人，所以无论他在哪，只要这栋房子毁了，他的系统都会崩溃。”
“所以……你……呵呵，他还感谢我，感谢我没有命令他，让他有了选择的机会。可是就连他自己以为的选择，也不过是定律和指令下的自欺欺人而已。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够了，姜云凡！”夏孤临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太难。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份怜悯一点用处也没有。”
姜云凡陷入了安静，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复又松开，这样几回合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回家了。”
正要离开，夏孤临犹豫了一下，喊住了他。
“你如果要找你的机器人，他不一定在家。”
“什么？”
“他来找过你，就在上次报警器响的那天。”
姜云凡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我知道了，皇甫叔那天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被你删除了。龙幽他是个机器人，如果碰上那些激进分子就……我要去找他！”
话音刚落，姜云凡就飞也似地往外跑去。一个又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也被他硬生生地按压了下去。

龙幽，你一定要等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