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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LC发糖都懂的,鸡血上头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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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魔界,夜叉国。罗刹大军压境,夜叉国君亲率精兵数万,凛然迎敌。
号角长鸣,一骑当先,幽煞将军重拾战甲,英姿耀眼,恍如当年。
军队从祭都出发,一路接受着百姓的祝福和检阅。无论是整齐划一的步伐,还是沉静肃穆的军容——军队之强大,让所到之处的夜叉百姓无人不安心。
人民列队左右,带着无上信任的神色,凝望他们的军队,他们的将军和国君,他们的神。
——陛下姓龙名幽。
很多年后的此时,人们早已忘了陛下也曾有的,年少顽劣的样子;在举国上下的口口相传中,陛下年少善谋,赴人界,取宝物,修水脉,救夜叉万民于干涸,更勤于政务,修文冶武,奖罚有度,宽仁爱民,将夜叉变为一方欣荣乐土。
很多年后的练武场上,人们对着那缭乱的枪影赞叹时,也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说二皇子固然枪法卓越,可往日里咱们陛下的风采,更胜一筹。
多年前的话音谁还记得呢,那往日里的陛下,早已随着消散的往日变成一声淡无可循的叹息。那年少的二皇子也早褪去了一身青涩,代替故人,站在了万民仰望的目光里。
此刻这备受爱戴的陛下,正微笑着看向他的子民。一身戎装将他衬得这样凌厉,而面对百姓,他的笑容还是这样和煦。
身后的副将揉了揉眼睛,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是从先帝继位时就入朝的老臣了,有些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
大概是真的老了吧,副将摇头一叹,正如小雅丞相时常感叹的那样——老臣已经太老了,眼神一天天变差,于是看着陛下的身影,也会时常迷糊……迷糊啊,是先帝,回来了。
军队气势万钧地推进,终于靠着边境城墙稳稳驻扎。
站在城墙上龙幽远远地看着敌军。魔界干涸虽得修复,水源充沛之地却是夜叉独享,周遭诸国莫不觊觎已久,却碍于夜叉之强侵犯不得。唯有罗刹一向好战,又加之女王即位后国力大盛,龙幽早就明白,此战只在早晚,终不可免,便厉兵秣马,早已做足准备。
远远地,罗刹女王一袭红衣,正同样默默凝望来军。当年追着夜叉皇子满城跑的小丫头,如今也已肩负起一国的重担,独立千军万马前。隔着荒凉的沙场,隔着苍凉漫长却又恍如一瞬的时光,她彷佛又看到了当日年轻逼人的幽煞小将军,凌厉霸气,闪闪发亮,像一把离了鞘的利刃。
几不可察地,眯着眼睛静默远眺的女王露出一丝倨傲的笑意。魔界都知那一场战事她与幽煞将军周旋三日终于惨败而归,却不知其中却有一场,幽煞将军被一招重击,落马堕地,凶险至极。
听闻当日有龙溟越行赶来,才让你侥幸化解……红姬拨弄着手中符咒,暗自冷笑,如今,且看你要怎样破这妄念弑心。
罡风烈烈,兵戎相对,龙幽凝神观察对方阵型,面沉如水,似乎并无故人重逢的感触,回过头只管同随军诸将研究战术,再无他话。
诸君听他布置,自是纷纷点头。陛下当仁不让担任先锋,一国之君以身犯险实则不妥,然而众人皆知龙家枪术精妙无双,更是年少时就重挫过对方,在长久的崇拜中陛下似乎已经战无不胜,再大的风险也被崇拜的光环遮盖,没有人显示出一丝一毫的顾虑。
只有最年长的副将面色沉重,犹豫再三,却也终于无言退去。
对于陛下的能力他自然没有丝毫怀疑,只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在他眼里,到底是记着些别人看不到,又或者忘记了的东西。
几天前,大军开拔前夕,小雅丞相也找过他。如今还记得这事的,也就只有他们这样的老臣了。
“那时陛下年少气盛,醒来后又不怎么记得前事,先帝许是爱弟心切,许是不想打击了少年锐气,事后也不曾提过。”小雅确实已经太老了,一句话说得很慢,很缓,还带着沉沉的喘息。
副将军那时还未老,正是军中,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年轻的二皇子于阵前身中符咒,突陷昏厥,他正在身侧,带领众人拼力救起带回,谁知全军上下竟无人能将之唤醒。
两军对峙正是紧急,敌方趁机更是随时准备发起急袭,眼见情势紧迫,本该坐镇祭都主持政务的先帝突然越行而来,将弟弟带入营帐,不知用何法解了这霸道符咒。
“当日情势之危,到了今日我还记得。然而先帝到底定力非常,毫无慌乱之相……真奇怪啊,先帝虽然比我尚年轻,然而我当时一见到他神情,就放心下来。全军上下也是如此……像是吃了定心丸,只要见到他,人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啊,陛下的兄长,咱们的先帝,那可是……”小雅的声音已经老得颤颤巍巍了,说的又是旧人旧事,这么静静地听上去,平白地就有了些苍凉。
“只是有些疑惑我至今还未明白。那符咒倒也不是冲着陛下一人,其他人虽也受伤不轻,却并不似陛下这般昏迷不醒。而先帝……情势如此之急,战报还来不及递送,他又怎能如此及时,竟是好似有所感知,突然越行而来……”
“有所感知……”小雅点点头,“大概……正在如此吧……陛下与先帝血脉连心,只怕这世间在没有旁人如他二人更知晓彼此,那般危急之时,做兄长的,自是能够体察吧……”
这本是玩笑一般的猜测,他们魔族虽然修习法术,却也未听说还有遥感彼此这样的情形,然而从年迈的丞相口中缓缓说出,又想起当年那两兄弟相处之情,竟叫人无话可说,突然笃信了正是如此。
“至于那符咒……虽然稀罕,也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是妄念弑心镜咒,你也应该知道的。”
“原来是妄念弑心咒……只知道伤害极大,却没听说过可以令人昏迷不醒……”将军毕竟比老丞相还年轻很多,这些稀奇法术,也没那么清楚。
“此咒之所以有此名,正是……妄念……弑心啊……”小雅苍老的声音渐渐低沉,似有无尽的感慨,藏在了低低的叹息里。
老将军沉默了一会,模糊明白了什么,却也并不完全明白。只是犹疑地问,“陛下当日如此年少……能有什么妄念,到了噬心的地步……”
小雅缓缓摇头,“就此打住吧。你我为臣的,说了陛下这半天,已是大大不敬……”
这话点到,对方又何尝不知道逾越。只是大战将至,老将军还是追着问了一句,
“若是陛下此行又中了这咒……谁又可解?”
小雅沉默了许久,久到呼吸都变得极安稳,好像睡着了一样。
将军看着这夜叉的老丞相,默默忧虑叹息。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声,
“陛下他,到底……不是当年的二皇子了……”
把思绪从几日前的回忆中拽回,年迈的副将忧心忡忡地看着如此陛下临城而立的身影。
暮色已至,魔界的晚霞是血一样的凄艳,落了他满身。漫天霞光里他紧紧握着十字槊,面向远方,一动不动,身前身后,再无他人。
无端地,这一刻,做臣子的突然觉得他的陛下是这样寂寥,好像在等着什么,又好像,连等待是奢侈。
TBC
云淡天高,金风烈烈,正是适合杀伐的天气。
夜叉国君身先士卒,一个幽驹袭天,对着敌军飒踏而来。罗刹的女王也不输分毫,火焰一般直直迎向那一身凝重紫衣。
这样毫无保留的霸气攻势,即使是罗刹军中也有人也忍不住怀疑,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她是不是有些过分自信。
掠阵的将领却知道,女王胸有成竹。
妄念弑心咒。昨日里女王向他们提起过,能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勾出不愿承认的恐惧。秘密越深藏,恐惧越压抑,带来的伤害就越致命。就如堤坝后的潮水,闸门封得越久,一旦打开,就越能掀起惊涛骇浪,瞬间将人淹没。
红姬不关心龙幽的秘密是什么, 她只知道,他曾经差一点死在这道符咒上。这便足够。
龙幽是曾有一个秘密,藏在时间的尘霾里,经年累月,久到自己也不记得了。
秘密是为了被人发现而存在的。被人忘记的,大概什么都不算了。
于是那一道暗器抛过来时龙幽只是继续拍马上前,出枪上挑,丝毫不惧。
然而——疼痛来得是这样突然以至于龙幽连呼喊都发不出,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但仿佛本能一般,演练过千遍万遍,多年来已经习得出神入化的招式早就融在骨血里,身体一旦开始就行云流水地继续,没有什么能将之打断。十字妖槊稳稳抛出,随着漂亮的弧线空气中划出的都是耀眼的杀气。
当红姬终于明白这早已不是当年心智稚嫩的二皇子时已经太晚。原来当年她尚未见识到龙氏枪术最精妙的风采,便是当年的龙溟也不过如此吧,昏厥之前她这样想。
然而无论是这携着万钧之力破空一击时闪过的璀璨流光,还是对面一声避无可避的惊呼和随之而来的尖叫喧哗……龙幽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在倒下之前他咬住嘴唇,用最后一分清醒,将十字妖槊紧紧收在手里。
某年,魔界,罗刹出兵犯夜叉于边境。两国皆由国君亲率精兵对阵,却先后受伤堕马于阵前。
一时收鼓息兵。
龙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眼前身后空无一物,触目所及唯有苍茫。
心口却像被火焰灼烧一般,又像是被利刃无情割裂,疼痛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他缠住,从心口,到指尖,网越收越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空寂无人的天地里,早已经不再依赖任何人,已经长成万民依靠的君王,突然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孤寂。心好像不由自主地收缩着,卸下所有自控和克制,一点点柔软起来,一点点回到很多年前的脆弱姿态。
人们常常以为世间万物都是一般的造化,如草木秋凋春发,成长亦是一天天脱落和新生的过程。却不知道有些牵挂,即使过了千年万年也不会褪色,从出生之日起就随着命运深深镌刻在骨血里。
最最年幼时他喜欢扯那人的衣角,扭动胖嘟嘟的身体奋力往他怀里钻,并不觉王服冰冷,只觉得是世间最温暖安全的所在。那时那人也并无疾言厉色,总是喜欢笑着亲他软软的脸,把他抱得紧紧的,直到他入睡。
彼时尚没有端出长兄架子的那人,从里到外还是一样的温柔。即使在大长老面前答应得妥帖,转过身来也仍是会对他笑,把他轻轻地举起来,眼睛对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阿幽,阿幽。那个人愉快地喊他的名字,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孤的弟弟。
“弟弟是什么?”
“弟弟就是阿幽,阿幽就是弟弟。”
他懵懂地眨眨眼,“那兄长呢?”
“兄长啊…… ” 那人也还是少年模样,尚留着一分天真神色,看着粉团一样的幼弟,认真告诉他。“兄长就是保护弟弟的人。”
他那样年幼,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许他不需要听懂他的意思,他只是睡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神色,就明白,世界上再没有人,比这个人对他更好了。
大长老总对那人说成何体统,他知道那个人舍不得,可还是渐渐从怀抱中将他放下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背负着太多寄托和责任的成长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离那个怀抱越来越远。然后,在一天天善乏可陈的枯燥日子里,好像一瞬间,他也长大了。
他不需要他用手臂高高举起也能与之四目相望,却发现,他还是那样高,高高地站在自己触不到的地方。
……
往事流水一般在眼前闪过,穿过漫长艰涩的时光那些画面依然鲜活明亮,这本该落满尘埃的记忆,崭新得恍如昨天一样。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终于转过身去,向着未知的远方,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无论他如何奔跑都赶不上那步伐,无论他如何呼喊那人都不曾回头。
在路的尽头他终于追上了那个影子,他甚至触摸到那华丽王服温凉的质感。然后下一秒,好像空气中突然绽开一朵烟花,又好像大殿内燃尽的香灰,朔风扑面后,手里只剩一团烟。
中军营帐内,夜叉诸将慌乱中束手无措,只能眼看着陛下越来越苍白的脸。没有人知道陛下正在经历怎样的梦魇,却又深深觉得,即使昏厥,那也是他们见过的最叫人难过的神色。
随风散落的一团烟尘,便是曾经许多年里所有梦境的终点。永失至爱,再会无期。
在人们所看不到的寂寥天地里,夜叉王君终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出来。
此生全部的妄念,全部的渴望,慕念,梦想,迷恋,等待,期盼…… 说到底,其实便是这样简单,简单到两个字足矣。
兄长。
喊出这两个字的那瞬间,许久不曾放纵过内心的夜叉之王发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温柔眷念也好,冰冷绝望也好,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放大,铺天盖地,躲无可躲。
他想他又做梦了,只是这一次梦得格外漫长。
只是这一次,他如从前一样期待着从这太过悲伤的梦境中醒来,听到的却不再是远处的晨钟,或是侍从的摇晃。
那是所有梦里从不曾出现,却至死都不会认错的声音。
“阿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