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平回家的时候赶上了雨。
这正是潮湿多雨的时候,雨丝打在脸上都是黏糊糊的,而且不紧不慢连绵不绝,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要被粘在这雨里了一般……
林业平不喜欢雨天,跟大多数人一样,他更喜欢艳阳高照的晴日。
所以当他看见不远处有个青年站在雨里挨浇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招呼他来屋檐底下躲躲雨。
对方闻声倒是走了过来一点,他走路的动作极其小心,却还是歪歪扭扭不得要领,好似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却在屋檐以外就犹豫着停住了步子。
林业平瞧见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亮亮的,连着睫毛都往下滴答雨水——就算给浇成这副狼狈样了,他还是不想过来躲雨。
好心的林业平不由伸手要把人拉过来,一触着了对方的胳膊便觉得手心一凉。
青年皱皱眉头挡开了他的手,慢慢开了口:“林太守?”
他的声音比他本人看上去老成一些。
林业平顿时有些惊讶——他方才走马上任,这地方不该有人一眼就能认出他呀!
于是林业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担心地看着对方青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直叫他快过来避避。
青年对此的答复是坚定的摇头,然后他抬头看看天,若有所思地说:
“让我多待会儿吧,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雨。”
林业平顿时奇怪地又将他打量一番:“没下过雨?你不是这里的人?”
“不,我家离这儿很远。”青年拿他那种老成沉稳的口气慢吞吞地说,“车马都到不了。”
林业平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又是如何来的?”
“我?祖上经商,自有特别的法子往来异地。”对方转回头看着林业平,一双眼珠子漆黑漆黑不见光亮,有点怕人,“我们那儿不仅不下雨,就连井水都是咸的,咽下去一直从嘴巴苦到喉咙眼。”
林业平听了觉得他的家乡大概是在荒无人烟的盐碱滩一类的地方——然而,那地方又怎会长久不雨?
他还没有问,那青年就转身又走回雨中去了。林业平看雨越下越大,便没有再追。
对方临走时似乎还长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嘟嘟囔囔的,林业平没太听清,只知道大体是说“带些雨水回去好了”一类幼稚却一点也不好笑的话。
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因为他说得那么伤心。
伤心得让林业平都觉得他好像是哭着说出这些话一样。
这天回家后,紫萱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还仔细盘问了他今日都遇见了些什么人。之后便一口咬定那偶遇的青年该是妖邪——至于为何没有加害林业平,她也说不大清楚。
林业平知道妻子会些法术不同凡人,所以没反驳她的话。
然后第二天,有人发现那个青年溺死在了水塘里,接着就有人认出了他是山上猎户失踪的儿子。
林业平不禁调侃这次是紫萱看走了眼,但她却摇了摇头:
“身子是人,神识却是他处的,借尸还魂的东西,比之一般的妖邪更可怖。”
她忧心忡忡。
林业平什么也没说。
好在他后来再也没遇见这个喜欢淋雨的妖怪。
好在他永远不用生活在那个一滴雨也没有,就连井水都咸涩难咽的熔岩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