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五前][凌波X欧阳倩] 不见旧时花 BY 阿倾 END

授权书见五灵区置顶。


正文



不见旧时花

给我一件你的贴身之物吧。眼前的男子微微倾身，专注的望着她。
心口像是灼烧着一团火一样疼痛难忍，几乎无法呼吸。她只能费力的抬起眼皮，看着眼前一身紫衣的男子，她的眼睛眨了眨。
龙溟忧心忡忡的瞧着她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轻声又重复了一次：凌波，给我一件你的贴身之物。
她将手伸入衣襟，从贴着胸口的地方取出一支珠花来。白玉细腻，簪花的部分是一朵幽幽白梅。
龙溟轻轻叹气，摸着她的如云鬓发，声音温柔：洁白无瑕，寒梅傲骨，同你极为相称。
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吸气的时候五内几乎都要被烈火烫的焚化，眼前也模模糊糊的一片。只瞧见紫色的衣衫浮动着，然后额上被温柔的亲了亲，男子望着她柔柔的轻声说：等我回来，我为你亲手簪上它。
——我为你簪上它。

凌波在蜀山算得上是优秀出众的弟子。她头脑聪明，悟性和天资都很高，心思脾气细腻温和，长得也如同一朵出水的白昙花一样清丽可人。这样容貌美丽又得力能干的弟子很受师父和长辈们的青睐，而凌波也对自己的能力和实力深信不疑。
人并不是生来就有这么好的地位这么受人喜欢。
曾经凌波也不过是一名蜀山的小小弟子，入门不久就深受信赖，在她入门一个年头的时候，蜀山派她作为代表去参加折剑山庄的品剑大会。那也是凌波第一次参加武林中事，但是她毕竟优秀自信，按照平时的心态按部就班，一举一动都大方得体，相信能够做得不辱使命。
折剑山庄冰天雪地，白雪如碎玉一样点缀，还有红梅临风迎雪而开，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折剑山庄的二小姐欧阳倩便是在这么一副景致里出现在她的面前。
容貌秀致气质温和的姑娘，脸上尚有稚气未脱，举止已经彬彬有礼端庄大方。欧阳倩一身粉紫色的衣裳，稍稍敛了眉目，盈盈一笑：凌波道长，你的客房在这边，请随我来。
引她到了客房跟前，娉婷少女在白雪皑皑中更显得冰肌玉骨温雅素净。一树一树红梅在她头顶的树枝上盛放，因为花瓣大部分都覆上了白雪，只露出点点嫣红，远远望去几乎同落雪练成了一片。
风轻轻一吹，一朵梅花便随风而坠，落下正好簪在欧阳倩发顶。
凌波轻声一笑，将那朵落梅自她头顶拿了下来，稍稍躬身行礼道：有劳欧阳小姐了。
欧阳倩见她手中落花，也低低说，多谢凌波道长。

蜀山仙风地气四季如春，折剑山庄这样银装素裹的景致凌波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与蜀山大相径庭忍不住多看几眼。蜀山派弟子参加品剑大会不过是出于对武林盛会的支持和关心，她不必参加比武也不谋求扬名立万，闲暇时候就在庄内随意瞧一瞧，闻着梅花的清香也不觉得寒冷。
欧阳倩见她的身影忍不住朝前多走了几步，来这里参加品剑大会的人多去观看比武了，她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东西，见凌波也没有武场围观，便自然朝她靠近。
欧阳倩身上带着梅花清冷的香气，凌波很容易就察觉到了。
凌波温温一笑，欧阳小姐。
欧阳倩的姿势规矩谨慎，笑容的弧度也是一样循规蹈矩处处拘礼，看上去有些紧张。她垂首低低应了一句道长，顿了顿又说，道长这几日的吃穿用度是否舒适？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凌波淡然笑说，多谢欧阳小姐挂心，衣食住行都细致周到，没有不妥。
欧阳倩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出了一口气。凌波看她的神色觉得很有意思，便好奇追问，你看上去很紧张？
欧阳倩脸上不自觉浮出一丝潮红色来，她的神情很坦诚，语气又有些涩然：这是我第一次操办品剑大会的各项事宜，如果有不好的地方，请道长务必指出来。
凌波看她脸红的样子很是可爱，细细想来自己第一次被师父派出下山除妖，回去复命的时候也是这般紧张又惴惴不安的神色。这点欧阳倩同她比起来还显然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凌波自己也有一个纯真可爱的妹妹，叫做凌音。单纯的女孩子放在眼前总是令人不自觉的想要疼惜和照顾，更何况凌波也是一个好姐姐，对小姑娘的爱护自然而然就更加主动和不自觉。
凌波摇头认真道：不，欧阳小姐你做得很好。
欧阳倩脸上浮现出害羞又欢喜的样子，依旧是垂着眼睛听话又贤淑的模样，拘谨的站在她身边，一身紫衣随着风轻轻摆动，好像那日那朵被风吹落的寒梅一般轻巧好看。
凌波不自觉就有些入神。

听折剑山庄弟子私下议论，其实二小姐的身体并不算太好。
说着这番话的弟子轻轻摇着头，师父原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大少主不久前去世了，现在就只剩下了二小姐，二小姐的身体也不怎么好。那弟子露出些痛惜的神色。
欧阳倩文文弱弱，原来真的是身体不行。
凌波微微蹙了蹙眉头，她想起欧阳倩说自己是第一次操办品剑大会时候紧张的样子。她不能练武，不能继承欧阳家的剑术也不能继承折剑山庄，就只能在这些方面给父母分忧。欧阳倩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底其实有些寂寞和自责，她也希望自己是个健康强壮的男孩子，或许现在父亲也不会有那么多苦恼。
有时候心情实在不好她会去找四师兄说话。
四师兄姜承是她觉得折剑山庄里面最可靠最温暖的弟子了，平时的欧阳倩温婉大方，但是喜欢清静也不怎么多话，只有对着姜承的时候话会多上一些。四师兄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偶尔出口的一两句话也很有意思，为人稳重牢靠又很贴心。
他对欧阳倩行了一礼，认真说，二小姐不要太为这些事情担心。
姜承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也不会说太好听的句子。虽然只是平平淡淡安慰人的话，听得多了可能也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总归是一剂定心剂，欧阳倩微微笑了笑说，多谢四师兄。
姜承点点头：那我先去办事了。
欧阳倩目送他离开，苦恼的时候能有一个开解的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四师兄的存在实在是给她减少了许多压力，心情也舒心了不少。等看着姜承走远了才发现凌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欧阳倩先是惊讶，然后从容不迫的行了礼，凌波道长。
凌波淡淡点点头，瞧着姜承：他……
欧阳倩说，他是我四师兄。稳重又可靠，就是有些沉默少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会同他说，心里也会舒服一些。她声音低了低，四师兄性子冷僻……也不会……说出去。
凌波点头，继而大大方方的勾了勾唇角，倒是一个不错的青年。
凌波原本也是非常好看的女子，她的皮肤很白，眉眼清丽，许是因为蜀山福地修仙缘故气质脱俗不凡，笑起来的时候瞧去一尘不染，好像不属人间。欧阳倩的脸不自觉红了红，凌波看她耳根透着粉色，但笑不语。
欧阳倩不明白她笑中的意思，她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凌波是蜀山弟子，常有机会游历四方除魔卫道。欧阳倩不禁有些好奇，凌波道长，可否给我讲一些蜀山的事？
你想听哪方面的？
都可以。欧阳倩摇摇头说，我就是想听一些外头的故事。

她慢慢的讲。
凌波说神界地气异变，神树爆长万丈，根系如垂天之云，深入盘古之心，盘古之心辐聚周边土石，逐渐扩大，形成悬空之山。
凌波又说蜀山灵气四溢，是一个灵力丰沛的所在。后来渐渐有妖物借着蜀山的灵气修炼，人类才知道有“妖”这一族。
凌波最后说修仙，修仙道所求的不止是修仙道，更求的是积德。入世斩妖除魔捍卫正道，造福生灵。
欧阳倩不禁出口问，蜀山之人除魔卫道，是否只要是妖魔便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凌波说，师父有教导，凡是作恶多端的妖魔一定要斩除，蜀山降妖除魔，这一点身为蜀山弟子怎能犹疑。
欧阳倩说，我不是问蜀山弟子，是问你。
她的口气很认真。
凌波微微一愣：问我？
欧阳倩点头说是。
凌波稍稍别过眼神，妖魔害人性命，我们除魔只是为了保住更多人的命。但若是妖魔没有作恶，何必去杀，妖魔……毕竟也是生命。她慢慢说出这句话，又摇摇头阖上眼睛，今日这番话只是我私人之言，并非蜀山的道义。
欧阳倩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她又说，以保住别人的性命为目的，即便是妖魔也一视同仁，道长真是宅心仁厚。
凌波兀自笑笑，又起了话题讲着蜀山的景致，说蜀山四季入春树木苍翠，没有白雪红梅，云雾之中完全是另一番世界。
欧阳倩听着有些憧憬，她转身瞧瞧身边那一朵朵开放的梅花，不禁入神。凌波只见她立于雪中，明明身子骨不好，脊背却挺得直直，生在折剑山庄却全然不惧冰雪，更如梅花一般淡雅出尘。她随手自头顶摘下一朵红梅，转头之时树枝挂住了发髻，发簪落到了雪里，一头乌发便如云一般散落下来，披落肩头。
凌波脸上红了红，低声说了句失礼了，便要弯下腰去寻发簪。
她的发簪细小，掉入雪中，又被脚下的动作一阵翻搅，几乎看不见。想要伸手去拨开积雪的时候，一双纤纤玉手扶住了凌波的肩膀，欧阳倩轻轻摇头说，道长且慢。
她从盘好的发髻上取下一只洁白的玉簪。簪花是一朵梅花形状，与欧阳倩秀丽的眉目和素净的气质极为相称，凌波想要婉拒，但对方眼底执拗而坚持，低声说，道长请勿推辞。
——我为你簪上它。
洁白的手指穿过乌发，凌波微微曲下身，欧阳倩踮着脚尖细细帮她绾好一束黑发，将那朵洁白的白梅花簪在她的发间。道长配这发簪真是好看。欧阳倩感叹着，情不自禁又多看了她几眼，眼底柔柔光芒星星点点，化都化不开的浓郁的温煦。
后来凌波就留下了那支发簪，白玉触手淡淡的温度，那朵白梅也雕刻得栩栩如生，宛如生在鬓发间常开不败。欧阳倩赞叹的时候凌波不自觉的直直望着少女的眉眼，温柔的外表与倔强的气质，怎么看也更衬那朵寒霜傲骨的白梅花。
虽是如此，凌波还是把它留下了。

品剑大会不过十多日，不久之后凌波便得了命要回蜀山。临走之前依旧是欧阳倩前去相送，欧阳倩文文弱弱站在她跟前，望着她日日佩戴的白玉簪，又垂着眼眸有礼的说道长慢走。
她的笑容一如初见时候的美好温雅。
凌波说，下年品剑大会我再来。
欧阳倩点点头说好。
她没有什么东西好留给欧阳倩，只是又嘱托了几句，看欧阳倩身体实在不算太好，心中想着回去同草谷师伯求些强身健体的丹药来，下次一并带上。
只是凌波之后就没有机会再来。回去之后任务完成的圆满，而她被提拔的越来越快，任务也越来越多，来年的时候，去折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的弟子已经不是她了。凌波不是多事的人，这件事也没有同师父提起过，只是那支发簪被她细心收好，放在了贴身的地方。
又过了几年，凌音渐渐长大，同当年的自己一样被派去折剑山庄。少女不安的找到她，问她怎么办。
凌波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你不要紧张，就像平时一样就很优秀了。她又软着口气好好安慰了几句，凌音这才稍稍放心，微微脸红着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武林盛会，若是给蜀山蒙羞就不好了。凌波看她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欧阳倩。
凌波笑了笑说，你肯定能做好的。
凌音有些期待的瞧着她，拉着她的衣裳，我听说姐姐也去过品剑大会呢，折剑山庄好看吗？欧阳家的弟子好不好相处呀？
凌波慢慢低声说，欧阳家的二小姐，是一个极好的人。
她又说了几句别的话，后来送凌音安心离去，才不由自主将手放在胸口，发簪藏在衣裳里，那一片都是温暖的。

凌波觉得龙溟不是一般的人。并不是因为他的精明和武力，或者那人从头到脚散发出的凌厉的不容侵犯的王者气质。只是这位龙公子神神秘秘，身上的气息也觉得似曾相识，彼时男子正喝着茶水，望着窗外浩浩汤汤的海水，眼底憧憬而莫测。
后来一路跟随龙溟到了楼兰，在路上又再次遇到了折剑山庄见过的那个青年，欧阳倩的四师兄。
其实一路走来，凌波对这两人的身份也略带疑惑，她毕竟是蜀山弟子，对于妖魔之类的气息也比寻常人来得敏感，加上夜半还偷听到了龙溟同一个神秘人士的谈话，就越发疑窦丛生。她起初只觉得龙溟不单纯，而现在她怀疑龙溟是魔。
身为蜀山弟子自当降妖除魔不容犹豫，凌波也想过和龙溟摊开了话说，然后来一个了结，也好成全自己的意志。只是她分不清那是自己身为凌波的意志，还是身为蜀山弟子的使命和职责。
凌波闭起眼睛，她想起欧阳倩那时候对自己说，以保住别人的性命为目的，即便是妖魔也一视同仁，道长真是宅心仁厚。
龙溟说，许多人的性命都还指望着我要寻找的东西。
凌波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愿意陪你继续找。
……盗取神农鼎，是她自己的决定，咎由自取也怨不得他人，自己无怨无悔。凌波弥留之际默默想着，她微微弯下腰，内伤令她疼的几乎要死了，撑也撑不住。难以压抑的热气焚烧着她，模模糊糊的，她觉得难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莫名的好像又到了去而复返的龙溟，然后周围慢慢的降温。
身体因为骤降的温度渐渐轻了起来，疼痛好像也减轻了，凌波没有意识到魂魄的抽离，她只是瞧着眼前一眨不眨眼睛。
一片晶莹洁白，冰天雪地，凌波瞧着眼前白皑皑的一片，突然想起折剑山庄那一年的冰雪，也是这般一尘不染。那一年她初到折剑山庄，银装素裹之中一个人影娉婷而立，对她微微浅笑，絮絮低语，将一支洁白无瑕的梅花发簪簪在她的鬓发之间，说真好看。
……只可惜她此刻看不到红梅，再往后，也再看不到那个冰雪中纤纤一笑为她绾发的人了。

折剑山庄发生了大乱子，姜承改名姜世离，入了魔，还成立了魔教。人人谈起当年那个孤僻的四师兄都脸色大变，话都说不完整，或者是充满鄙夷不齿提及。
欧阳倩心想，四师兄也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怪物，也从未害过人。
多年前曾有一位蜀山的道长说过，妖魔没有作恶，何必去杀，妖魔毕竟也是生命。那不是蜀山的侠义所定下的规矩，只是一个女子的见识罢了。但是欧阳倩却深信不疑，她也心底并未因为姜世离入魔就排斥或者鄙弃从前的四师兄。
后来净天教一再壮大，姜世离回到折剑山庄的时候，欧阳倩也不害怕他，就跟着姜世离走了。
覆天顶几乎与世隔绝，欧阳倩唯一的遗憾就是从此都没有听到关于蜀山凌波道长的消息，多年之前她承诺过会再来折剑山庄，也无缘得见。
欧阳倩当时已经长成落落大方的闺秀，品剑大会的各项事宜都已经烂熟于心，若是再次招待凌波，定然能够比从前来得更加得体贴心。
离开折剑山庄的时候欧阳倩想，她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操办品剑大会了。
——那个人，也再也不会来参加了吧。

折剑山庄的红梅依旧是一年一年，白雪纷纷落落的时候火色的花瓣几乎被盖了个严实。
然而再也没有谁替谁绾起长发，也再也没有了云鬓之间的白梅珠花。
只余下白雪漫天，覆着点点嫣红。
人已去尽，再不见，旧时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