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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嗯……LZ不知道对这篇充满私心的东西该说什么好,总之大概就是看到五的炎舞就突然“啪”的一下……就让姜爹没死成直接去魔界了(好像省略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
最近在修养期就顺手写了出来,更新快不了请不要介意w
警告:1.LZ智商、记忆力、剧情力和文力都很三流,如有不适任敲打,不过为了防止误伤请不要在楼内地图炮,推荐直接对LZ使用大招,连击可,连携可。
2.因为在魔界所以无可避免的龙幽大量出没。
3.主CP是血手X姜世离,不过无法断言后面出什么妖蛾子,LZ只敢保证血手X姜世离(虽然血手第一章都没出现的
姜世离计算着时日,却计算不清。
那时他魔元被血玉消磨所剩无几,又强行催动伏羲剑而遭反噬,他隐约记得自己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又侥幸没死,如果就死了,哪还有这些磨人的苦痛。
起初还不依不饶的疼痛,最近也来得懒了,连疼痛都抛弃了他,只留他孤身一人在此坐等时间消磨殆尽。
饶是这样,他心头还存着许多念想,总不肯踏实地死去。
此处不知日夜,他又数度昏迷,每次醒来都只看到赤红的地,赤红得好像生着火,赤红得他从心里烧起来,连视野也火苗一样摇曳跳跃,赤红得让他眼晕,只得昏昏沉沉再睡过去。
这次他是被鬃毛弄醒的。
有一匹幽焰马卧在他身侧,把鬃毛和长尾都蹭在他身上,此刻见他醒转,咴咴儿叫了一声,甚是无辜地舔了舔他脸颊。
他对这马有印象。
最初就是它发现了他,帮他舔净了身上血污,有段时间和大批精怪一起看他,后来又变成轮流。
不过,身上的衣服总不会是幽焰马给换的吧……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老老实实对上幽焰马宝石般的眼睛。
“谢谢。”
他出声向它道谢,声音低弱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舌头也有些打绊。
幸好还是传到了那幽焰马耳中,马儿抖抖耳朵,又舔了舔他,而后立起膝盖哒哒地跑开了。
难得今天清醒得很,他观察了一下周围,有些像蚩尤冢,又不太像。
难道还有第二个蚩尤冢?
他正思索间,刚才的幽焰马带来一个炎帝侍,没拿着燃烧的大剑,倒是端着水和饭。
姜世离这才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进食水米。
但他此刻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只觉得这身体什么都感觉不到,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不过当下他注意的却是别件。
——这个炎帝侍不太对。
炎帝侍是火属魔物,而这个炎帝侍,铠甲下传来的魔气……
他魔元受损,魔力也几乎散尽,到此旬间倒也多少恢复了些,此刻勉强调动起来全聚在手中。
“来者何人。”
那炎帝侍听得他问,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迈回来,似乎有些犹豫,又不像要害他的意思。
“阁下既然救我,又何必……咳、咳咳……”
姜世离只是稍微运转了下魔力,突然便一阵刺痛,引得喉头一甜,话也说不下去了。
扮作炎帝侍之人紧张了起来,立刻蹲身查探他的情况——却也没忘了给他加上禁制。
看来有所防备这点对方也是一样。
姜世离动不了,只能任他探查,一边思考此人真实身份,一边想通了自己的状况。
难怪不饥不渴,大概体内脏器都乱成一锅粥了吧。
想了想觉得这有些恶心,姜世离忍住咳嗽,趁着炎帝侍离得近,从甲胄的眼部空隙望了进去。
出乎意料地是双少年的眼睛,盛着些颇为真挚的担忧。
而且有些眼熟……
发觉到被看着,炎帝侍铠里的家伙大概终于装不下去,在铠甲里发出一声叹息。
“早知道这么敏锐,就让小丞来了。”
接着他就爽快地一把摘掉头盔,深深吸了两口气,对姜世离露出笑容,沉稳里还存着几分少年轻狂,端的是相貌脱俗,自然风流。
连这长相,他也很是眼熟。
“好久不见啊,姜……”
说到这,来人好像犯了难,眉头皱了几次,也没说出后文,反而扭头问他。
“孤该怎么称呼好呢……随老哥叫就是姜兄,随小姜叫就是伯父,随师父叫就是姜教主,要不您自己挑一个?”
龙幽。
姜世离有些疑惑,难道自己计算的日子差池极大,眼前的龙幽,虽然为了装扮成炎帝侍而没有戴冠,只在后面松松束了个马尾,却透出些稳重端整,眼里深深潜着的觉悟,竟是像龙溟多了些。
想起这少年在儿子身边的样子,眼前便好像看见最后儿子的脸,那双望着自己的眼。
胸中猛地炸开一阵剧痛,不是心痛,是实实在在的疼痛,姜世离喘不过气,发不出声,也无力挣动,捱了一阵,意识又昏沉起来。
龙幽试了几个治疗的咒法都不见效,见姜世离已经又昏迷过去,就讪讪地住了手。
他盯着姜世离,目光也沉了下去。
他想起他哥。
同是神器之伤,不知是否也如此痛苦。
龙幽看了片刻,忆及来意,忽觉自己刚才或许有些狂了,都怪那些报告,只希望小姜他爹不要记恨才好。
他可还记得神魔之井前被姜世离捞着好一顿揍呢,现在想起来还皮疼得紧。
龙幽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姜世离,此人早不是自己记忆中那般神勇无匹。
刚发现他时,是龙幽初登大宝,白天做他的君王,夜里难免有些睡不着,听到报告九黎祠自失了湮世穹兵起有些不安稳,就想走去看看。
去了才知道,不安稳是正常的,那处本就有蚩尤坛,现在又有了蚩尤血脉的后裔,妖魔精怪都骚动起来。
龙幽去时,他被一群魔物和异兽围在中间挤成一团,几乎没看见人。
好不容易把他从精怪堆里抢出来,将伤处仔细上了药又换了干净衣物,那些魔物似有心治疗他,已经舔去血污,也为他做了些处置。
第二次来他还不见醒转,龙幽好不容易说服了那群围着他的家伙轮番来陪,以那时的状况,龙幽真是怕他没死于重伤,倒要被这群家伙挤死了。
第三次是九黎祠守卫来报说九黎祠失火,他以为是这帮守卫跟他闹惯了,九黎祠那地方,什么时候不是熔岩滚滚,有什么好失火的,刚想端起新王的架势吓吓对方,突然想起姜世离。
冲过去一看还真是失火了,火苗直冲出门外来,三丈之内都不敢近人。祈祷着自己的幸运还够,龙幽仗着法术跑了进去。
果不其然,火是从姜世离身边燃开的,火舌流血似的四处漫延,熔岩烈火都响应他的魔气蠢蠢欲动。
龙幽想只能打了。
于是打了。
看似半死不活的姜世离架住他五分认真的一招,双瞳如九黎祠滚滚的烈炎,忽地又松动了。
他听见这位为人父者呢喃了什么,火焰噼噼啪啪乱响,他听不清。
也许是小姜的名字?认出了龙幽是儿子的朋友而手下留情?
比较一下双方状况,手下留情这个词变得有些可笑。
总之姜世离就这么倒下去了,刚才还舔着眉毛的熊熊烈焰也随之熄灭。龙幽接住他,眯细眼睛思量这算什么状况,又打定主意下次带防火的衣物。
后来他又来了几次,为方便行事,守卫全换成自己的亲兵。可几次都没碰上他清醒的时刻,听魔物们说他也没几刻是清醒的。自己小时候偷玩哥哥的十字妖槊还躺了两个月,以他的伤势恐怕还要多躺一阵子。
龙幽也想过把他带回宫休养,念及时局,带他出去还不是时候,加上觉得他的属性和这九黎祠相和,还是把他留在了这里,只时常送些饮食待他醒来用。
不想这次来就遇上他醒转,可惜也没说两句就又昏过去了。
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时间胡思乱想。而且有些事他若问起又不好不答,但让他知道,怕是就没法安养了。
姜世离的脸色用青白之类颜色恐难描述,非要说的话就是现出死相的惨白,又偏偏被九黎祠的火海映上些光彩,显得似乎有些透明,如果不是衣物在身,也许就要融进这九黎赤炎消失了。
而额上的魔纹竟不曾消去,像是刻上的一般,还有些灼灼生光的意思。
他这样忍着不死,究竟有多深重的牵挂。
龙幽伸出手,碰了碰那些魔纹,滚烫的温度,就像不久前夜叉干渴的炽地。
为解苦热,夜叉已经祭献了不止一任的王。
而他龙幽,就是被先王们一起蒙在鼓里,危险的事和不好的事都瞒着他。
他恨透了这一套,如今竟也这样做了。
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现在就对姜世离说。
他忽然想起,这人虽是朋友之父,也才不过是个40来岁的魔族。
绕过丝缕心酸,龙幽后知后觉地想到,随小姜叫好像有点吃亏啊。
by觉得这进度怎么有点拖戏的LZ(合掌祈求下次能说明情况
姜世离做了梦。
身体奇怪地轻快有力,只有魔力仍然空虚。
他眼前有两条路。
一条被无形的高墙截断,一条似乎无止无境。总之截断的那条是走不了的,只好踏上另一条。
然后他看到了血手,独自一人走在森林里,试探着什么似的,向周围散开魔气。
“血手。”
他叫了一声,血手立刻转回头来。那一眼里的绝望和不敢相信,简直要烫伤他。
“主上……?”
和声音里的犹疑相反,血手毫不犹豫地跪下,膝下枯叶应声翻起。
姜世离伸手拉他起来,他也不肯起。
“血手。”
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示意他起来,血手仍然不愿起身。
“属下身为护法,却未能保主上周全……”
“血手。”
第三次强硬地叫着他的名字,血手才总算抬起头来。
“我还活着。”
姜世离说着,手上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陪我走走。”
风穿过林间,树叶飒飒作响,似乎是初夏,树冠浓绿,树影斑驳,血手看着姜世离的发间落下点点光影,这么真实,这么不容置疑。
可他知道这是梦。
前一刻他还梦到在怪石嶙峋的山里找寻,一步迈出,却发现自己置身森林。
他日夜都在找,白天在现实,夜晚在梦里。
这是他第一次,梦见找到了他。
就算是梦,也让他欢欣鼓舞。
姜世离走在前面,血手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既然是梦。
既然是梦。
就算问自己梦里的人,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但又实在贪恋这片刻梦境。
姜世离摩挲着树干上的疤痕,它们像是大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
木质粗糙的触感也清晰地传到指尖,对梦而言,未免太过真实。
他们就这么走着,直到痛觉也清晰地复苏在梦里,姜世离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主上……!主上可是受了伤?!”
梦里的血手露出焦急的神色,立刻扶住他,把魔气缓缓分来,同族同属的亲切魔气,让疼痛缓和了许多。
“主上现在何处!?属下这便赶过去!”
倒像是血手不在梦里一般,亦或是自己深知这是在梦里,才让梦里的血手得知了这只是梦。
就算在梦里。
就算在梦里。
姜世离一吐一纳之间压住痛楚,他忽然觉得梦境深处有什么东西对血手虎视眈眈,不醒不行。陡然生出紧迫感,他猛地抽回手,对血手摇了摇头。
“血手,该醒了。”
瞬间,每一只树眼都盯住了他,血手也望着他,神色有些慌张。
颜色开始消失,像有墨雨从天而降,树叶、树干、铺满厚实落叶的地面,很快被漆黑的斑点吞没,只有他们互相没有染色,幻境消失,脚下只有路。
姜世离转身就走,似乎毫无留恋。
血手倏地睁开眼睛,他那么努力地伸手去够,结果失了平衡,从树上坠落。
同时有支箭燃着碧蓝的火光钉进树干。
血手就地一滚把住平衡,将身形隐在一垛麦杆后面,看清了对手。
只是人类。
他不满地皱眉。
现在没有跟人类打的心情。
他挂念着梦里的魔君,在那具躯体上,几乎感觉不到魔气。
到底是梦还是……
想起那奇妙的真实感,血手觉得体温还留在手上,从手心烧到心里。
莫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血手皱了皱眉,听见数声鸣镝,树木或可遮挡,柴草垛是不能,他向后一跃,那麦草堆就插满箭杆,箭头火焰轰地高高燃起,其他的箭支也如蛆附骨地追到他身边。
血手被纠缠烦了,本想甩他们一个千影手一了百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生出些柔软心思。
算了,不跟人类计较。
他们与蜀山休战,少主还要守封印千年,但人魔关系并无改善。
血手并不在意,立场有别,他或曾杀了人家亲友临人,被人寻仇也无可厚非,他不想引发纠纷,只是有时被追打烦了,难免动一次手。
他也不想报仇,他只想找到姜世离。
梦里的姜世离魔纹只剩额上,穿着的不知是什么衣服,还好像身体不适……
走神间一支火箭已到身前,血手抬手打落,猛地嗅到那气味。
糟糕,驱魔香。
不容他再犹豫,立时解放右手全力一击,风压反扑,浓烟卷着残火滚过地面,血手也不恋战,趁着混乱神行而去。
姜世离再转身,已没有血手,那条路还是无止无境地延伸着。
自嘲地笑笑,姜世离踏上另一条路。
只一步,体内就有某种鼓动震响,让他瞬间失了气力,勉强绷住膝盖才没有跪倒在地。
他咬牙强撑着又踏了一步,这下连胸中疼痛也喧闹起来,他只能闭目抵抗。
再睁开眼时,又是熟悉的赤红地面。
一只火神隼在他面前扑扇着翅膀,圆圆的小眼睛紧张地盯着他,发出尖锐短促的惊叫。
他醒了。
龙幽又在。
这次龙幽束了冠,衣装仍旧随性,面上带几分得意,总算又像回印象里的龙幽几分。
不知为何感到松了口气似的,姜世离坐直身体。
——身体可以动了。
做完了才发现这点,姜世离有些安慰,虽然魔元的恢复还早,胸中却依稀有暖意浮动。
血手关切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姜世离怔了怔。
——梦里的血手,居然真的能渡魔气给他?
姜世离这边自顾自转了好几转心思,龙幽却只看到他皱眉深思。
龙幽陛下今日心情好,有件大事终于有了眉目,他一高兴就跑来九黎祠看看姜世离,恰逢人家也醒了,看他比上次气色大好,想来已经度过危险期,可现在又不言不语看不出到底怎样。
等了半晌姜世离也不见要说半个字,龙幽这样机灵人也摸不准说什么好了,忽见他嘴唇上裂开血口,心中一动,就拿起水递过去。
“喝水么?”
……
腹诽了一下打招呼方式,姜世离还是点点头,接过了龙幽递过来的水盏。
水带着微妙的温度,不知是凉水被九黎祠的温度晤暖了,还是热水放久变温了。
微妙得就像两人间的关系。
说不熟吧,一个是姜云凡的骨肉至亲,一个是姜云凡的生死兄弟,这么沾亲带故的,也不好意思说不熟;说熟吧,又只有两面之缘,其中一次还是刀剑相对。
……没错,就是被姜世离一顿胖揍的那次。
还当着姜云凡和小蛮的面。
夜叉国新陛下的脸黑了黑,看着正在喝水的姜世离,计算这笔账能让姜云凡帮他抄几本书。
姜世离只抿了几口,稍微润了润嘴唇,他对自己的状况还是有数的。
于是变成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
“说起来,上次的称呼……”
又是龙幽打破尴尬,不确定个称呼确实不太容易说话。
姜世离把几乎没减少的水放在身侧,并不看龙幽,简短地给出回答。
“姜世离。”
三个选项全作废啊……比起叫伯父,好像也不吃亏。
顶多将来看场合换称呼就是。
龙幽得了称呼,就等着姜世离问他。照他所想,姜世离当有许多事想问他才对,比如姜云凡,比如净天教半魔,比如……比如魔翳……这个最好是不要问就是了。
可姜世离偏偏什么都不问。
不但不问,还一副等着龙幽说话的样子,盯着他不放。
龙幽被盯得发毛,只好自己开口。
“小姜……令郎,成了蜀山第八圣,人界没人敢欺负他了。”
不过犯了错还是会被师父敲打……这个还是不说了。
姜世离点了点头。
“净天教众愿意来魔界的,夜叉都接收了,愿意留在人界的,就由蜀山安置了。”
姜世离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上下刮了龙幽几趟才平和下去,又点了点头。
“……咳,舅舅……就是枯木,魔翳已薨,现在夜叉的王就是孤。”
姜世离沉吟了一会儿,仍然只是点了点头。
……小姜,你爹原来是这种性格吗?我怎么只记得他张狂大笑的样子呢?难道是传说中的经历过生死的人会性情大变?
遭受精神冲击的龙幽找不出其他可说的,只好干站着,他登基以来,都是别人向他汇报,这下搞得他好像向姜世离汇报一样。
听完汇报的前净天教教主闭上眼睛,声音略带沧桑,却起了个无关的话头。
“龙溟买了海螺给你,是成对的兄弟螺,想必你收不到,我只替他带个念想。”
by总算进展了一点但是感觉还有些拖戏所以有些焦躁的LZ
九黎祠本是魔翳属地,夜叉族受够了灼热地狱,魔翳死后竟没人愿意靠近此地。
只有姜世离被龙幽藏在这里,龙幽见他日渐恢复,眼下时机不宜,怕他自己跑去探视净天教众,或产生什么别的念头就离开夜叉,加上湮世穹兵一战许多夜叉勇士都看见过姜世离,万一出了什么事,没法对姜云凡交代。找个理由自然难不倒他龙幽,就对他说夜叉临近神魔之井位置险要,素来被魔界诸国虎视眈眈,如今失了湮世穹兵,更难镇住邻国心思。
龙幽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姜世离神色,果然有些愧疚不忍,但又立刻隐了去,答称夜叉暗算净天教在先,全是自作自受。
龙幽本不是施恩图报的人,此刻这么说也只为留他不走,就拿出几分无赖,只说那是魔翳作为,与他龙幽无关,现在他龙幽救了人,凭什么要替魔翳还债。
姜世离居然点点头就认了真,问他要如何报答。这正中龙幽下怀,便说要他这个破坏了湮世穹兵的蚩尤后裔,暂代镇守夜叉。
似乎合理,姜世离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夜叉接收了他的教众,他帮忙守护夜叉,顺理成章,也就答应下来。
他连日来恢复得不错,渐渐也能进食水米,闲来无事四处走动,将九黎祠逛了个遍,在蚩尤坛深处发现一本笔记。
这本笔记当然不是写给姜世离的,虽用了古蚩尤族的文字,恐怕也是为了防止外人翻看,可惜它刚好遇到了一个看得懂的外人,又万幸这个外人并非小人。
姜世离只翻了翻首页末页,知道这是魔翳所写,大致是些他和龙溟的理政先例,涉及别国秘辛,他便放下没再阅读,想着交给龙幽就好。
姜世离当然是痛恨魔翳算计他的,但一事归一事。
他姜世离,与别人算不清的恩怨情仇,也不少这一件,终究是立场相左,便无路可退。
魔翳在人界所做的事,龙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就算是中人算计,他也不后悔成为净天教半魔的支柱,只恨自己不察,将那么多无辜性命陪了葬。
他所熟悉的枯木此人,精于谋略,善于法度,外事果决狠辣,内事又宽松和煦,当时就觉得此人有齐国之才,不想真是如此。
姜世离忽然起了心思,要看看魔翳所治之国。
替代替湮世穹兵,也不必片刻不离地守在九黎祠。
他想去看看,交托了眷族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
握拳试了试力量,感觉身体已无大碍,魔力虽尚不足一成,逛街而已,又不好勇斗狠,应当不妨。
出门时守卫也不曾拦他,那都是龙幽的亲信,龙幽知道他若真要走,谁也拦不住他,只叫他们有事速报。
夜叉正值晚间,下着丝丝小雨,各处还燃着巨大的火炬,将整个祭都映成极有风味的暖黄色,城市好像爆青的古树,得到水源的滋润,渐渐生出新黄,重新开始抽枝吐绿。
姜世离信步走过沿街商铺,看到买卖与人界相仿,货品或有不同,多为魔界之物罢了,间有人间传来的物品,看着十分可亲。
站着看了几场交易,发现货币竟也相通,想来净天教的半魔们来此,也不必白手起家,以前的积蓄还都能用上一二。
姜世离还看中了一对双剑——云凡的那一对折断了,也不知换了新的没。转念一想自己没有银两,也就作罢。
其间祭都百姓都纷纷出来淋雨,把从天而降的宝物沾湿一身,互相亲切地打着招呼在雨中嬉戏。
“喝水了吗?”
“喝了!你喝了吗?”
“我也喝了!多喝两口!”
“来喝!”
神秘的异族招呼方式让姜世离一怔,原来不是龙幽的问题。
殊不知夜叉族民常年缺水,此刻大地水脉修复,人人欣喜若狂,才有了这样奇妙的问答。
如果生而逢时,净天教的半魔们,也当享有这等安乐。
他本想把这样的笑容也带给半魔们,可他只能想起那些只是向往普通生活的无数教众,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决绝而勇敢地笑着,在自己的指挥下冲杀死伤。
穿过雀跃的夜叉百姓,姜世离慢慢走着,雨丝绵绵没入发间,沾湿衣物,凉意袭上,他不禁低低咳了几声。
“喝水吗?”
又听到这问候,说话的人还真的递了一杯水过来,姜世离不忍拂了人家好意,道谢之后接过来润了润喉。
是个老人家了,还拍了拍旁边的座椅让他坐下休息。
两人攀谈起来——也许该说是老人单方面打开了话匣子,他夸着夜叉三代君王,说起大事小事,就像夸自己的儿孙,摄政王魔翳在他口中也是个极好的人。
老人说,这雨是先王舍生求来的,陛下带了回来,我等只可欢喜不可悲泣,不能丢先王的脸,大家这不是在戏水,是在为先王庆功啊。
这雨可算下来了,先王却一个也看不到,就让陛下替他们看看吧,这雨也该为他们下一次了。
知道了夜叉族干旱之事,他才明白枯木对咏雨咏水的诗文为何那般在意。
无天家在江南,听他描述小桥流水,烟雨如画,枯木每每语气沉重。
还有仅那么一次用掩不住伤痛的声音念古人情诗,连覆天顶的小孩都要窃笑。
他念:暖日策花骢,芳草惹烟浓。翠袖偎墙立,雨色为君青。
然后还重重一叹。
雨色为君青。
多少夜叉族民觉得雨色为之而青的几位先王,却早已不在了,如今这雨色,知是为谁而青。
姜世离身在夜叉,就难免想起龙溟,他死去二十年,却还活在夜叉的魂里,不知道这雨,能不能洗去他一身毒火。
逝者难恨,若他还活着,姜世离拼死也要为净天教众讨个公道,可他已经死了。如今想来,竟最记得楼兰一战,他一语成谶。
看出他心情不豫,老人开朗地拍拍他的肩,叫他看祭都远天。
这样久旱的地,也定会慢慢润湿,滋养,重生成一片苍翠。
姜世离听着他的话,视线捕捉到不远处坐着绣东西的女子。
是当年幻月身边的半魔,女红见长,毒影请她做过好几次东西,欧阳倩也经常过去请教绣法。
看那安稳的神态,应是在此已经定下心了,若如此,姜世离也不愿惊扰了她。
他起身欲走,女性的半魔却已经看到了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认出隔街的人,手中的绣品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夜叉先王已逝,而她的王竟还活着。
女子眼中含着由衷欢喜的热泪,朝他们的魔君——
啪嚓。
奇怪的声音。
这样缠绵的细雨怎么会发出这种迸溅的声音。
周围的人群似乎都疑惑着这样单纯的问题,转过头来。
惊叫声迟了一刻才爆发出来,这还是尚武的夜叉王都,若是在人界,只怕要有十倍的音量——刚才的女子,被一名死士打扮的男人拦腰斩断,鲜血内脏掉了一地,将这一场喜雨染成血幕。
只稍迟了少顷,焚世龙火冲天而起,将满地血水瞬间蒸成白雾。
姜世离双目赤红,额上魔纹愈加鲜烈,周身隐隐有火光环绕,他居高临下望着烧成一团火球的死士,怒气已极,吐血一般挤出笑意。
“伤我眷族者……死!!”
不只一人。
判别出敌意来源的同时,对方发动了突袭。
九个死士同时杀向姜世离,法术的光芒闪动,姜世离挡也不挡,挥手打算放出火龙冲撞。
——就在这刹那间,脚下赫然出现巨大的紫色阵法,死士们尚在空中无法闪避,阵法的使用者自虚空中现身,立刻趁机长槊一荡扫开一片。
龙幽。
姜世离手下一滞,龙幽按住他的手,表情极为严肃。
“孤要抓活的。”
by感觉总算展开了剧情深感欣慰但好惆怅打戏的LZ
以他们的实力,二对九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要抓活的就限制颇多。
姜世离毕竟重伤初愈,拖得久了有些不支,他本就恢复不多,刚才盛怒之下损耗略大,此时和龙幽被逃散的对手分开,一人和三个缠斗,渐渐有些吃力。
想到龙幽那边可能有六个,姜世离忍不住心焦,且不说他暂代湮世穹兵,龙幽在他心中本来就是小一辈,儿子的朋友,现下又非当日那般立场相对,理当保护的。
姜世离一生身先士卒惯了,死一次也改不过来。
好在他自幼习武,就算魔力空虚,也还有过人武艺。好不容易仗着身法敲晕了三人,姜世离立刻跑向龙幽方向。
夜叉尚武,能登上王座者必是武中强者,龙幽自不必说。
姜世离观其枪法,比龙溟的稍花巧了些,却并非不实,反是多了几分变幻莫测。
见他与六人斗成一处,身上虽有少许挂彩,倒也不落下风,姜世离心下稍安,正打算也加入战局,忽地全身一震。
竟偏偏挑这个时候。
就这一顿的时间,眼尖之人已经发觉,当下就有两个死士拨转方向朝姜世离欺来。
他自身一弱,残存在体内的神器之力瞬间暴涨,顺着血脉汹涌肆虐。
不容他细细体会这苦楚,两人已经杀到身前,姜世离不得不强打精神应对,他现在手无寸铁不好格挡,幸亏龙幽发觉得快,一手拍出紫电护住自己,一手就将十字妖槊掷出,噌地把姜世离眼前一人钉进地面。
姜世离反手拔出十字妖槊,他本是折剑山庄四弟子,长短兵器都学艺颇精,在覆天顶更是自创过许多武功,教演过诸般武具,当下槊杆一个横滚拍倒另一个,顺势又甩回给龙幽。
龙幽放了三四个法术,妖槊回手又追了几招,判断姜世离状况不妙,他也不再留手,此时官兵也赶到此处,不过数回就将四人都放倒在地了。
满意地看看战果,龙幽转身去看姜世离。
哪还有姜世离。
龙幽一愣,忙交代了几句,迅速分辨了一下,看到地上有滴血的印子,急忙追着血滴赶了上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回到事发的街道,姜世离不顾卫兵拦阻,硬是到达了女性半魔的尸身旁边。
守卫刚要动手,龙幽人已经到了近前。
不远就看到了姜世离,忍了一路终于脱了力,在尸体前跪了下来,眼神都开始发虚,可他鬼神一般的森然气势,也没人敢贸然靠近。
雨还未停,渐有加大的趋势,女尸已经冲刷干净,姜世离把她拼起来。
魔族若死了,就化作光屑散入空气,而半魔因有一半是人类,还要留下尸体。
他曾经掩埋过许多半魔尸体。
千峰岭的,覆天顶的。
龙幽不忍再看,上去拍拍他的肩,一拍之下,姜世离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向前倒去。
神器反噬本就未去,这次消耗过巨,反噬剧烈,实难忍受。
龙幽试探了一下他的魔息,叹了口气,吩咐众人处理现场,埋葬半魔,自己抱起了姜世离。
闹得这么大,恐怕也没法藏他在九黎祠了。
早知如此,当时应该传令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姜世离出门。龙幽只想着不管祭都何处他都能即刻到达,却忘了他无从知晓姜世离要往何处。
每天都听人说陛下英明,看来反而会越来越蠢钝嘛。
若不是焚世龙火实在太明显,恐怕现在他还在四处搜索呢。
想到那个标志性的火龙,龙幽更头痛了。
他双手抱着姜世离,腾不出手来做个扶额的表情,只能皱了皱眉,叫出个传送法阵回了王宫。
姜世离感到有只手覆在额上,立刻警觉地睁开双眼。
血手。
怎么会是血手……他记得他倒在夜叉的街道上,最后看到的是龙幽。
——是了,又是梦吧。
血手今日留宿在林边草地,打了些野食,吃饱了睡觉,自从在梦里的树林见到姜世离,他开始偏爱在林边夜宿。
又几个晚上夜梦空寻,他正嘲笑自己,突然天地异变,他又站在那个树林里。
血腥气刺着他的嗅觉,他察觉到魔气,微弱而不稳,立刻循着方向找到了姜世离——靠在树上,满身是血,昏迷不醒,让血手的心如坠冰窟。
仔细检查过,发现血都不是他的,血手才稍稍安心,但这微弱的魔气……
血手只得把自己的魔气送进去,只要魔力能恢复,魔君自身的恢复力就能开始运作。
果然没多久,姜世离就睁开了眼睛。
血手大喜过望,紧张地顺顺魔君胸口。
“主上总算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胸口堵得难受,他试着运了运魔气,反噬又来添乱,两下一激,一口血喷了血手一身。
血手顾不上别的,扑过来抓住姜世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吐出呛入气管的残血。
姜世离却摆摆手,看了看他膝下叶子堆里突起的石头,伸手推了推他,又拿袖子抹了抹他溅上血的脸。
然后问他。
“血手,你怎么在这?”
难道要说我想着主上睡下,做了梦就是主上。
他把石头从膝下掏出来扔开,又往前凑了凑,只说他也不知道。
姜世离这才注意到,这又是上次那个树林。
他疑惑地捻起一片枯叶,触手干爽,稍一使力就碎成粉齑。
还是真实到不可思议。
手上还留着尸体的触感。
姜世离目光一暗。
“血手,你可还记得,千峰岭的兄弟。”
血手自然记得,他比姜世离更熟识那些兄弟,他能一个一个数着名字说出他们的爱好和恶习,有什么样的过去,想要怎样的将来。
可他们早就没了将来,只有千峰岭的薄土掩埋身躯。
见血手不说话,姜世离也知道答案,这根本不必问,他勉强压住涌上喉管的血气,微微咳嗽。
对梦里的血手,可以说吧。
姜世离对自己扯出半分嘲笑,他让血手失去的兄弟还少吗,此刻却来对血手说这样的话。
可也正因如此,他更要对血手说清,也只有对血手,他必须说清。
“血手,我们又失去一个兄弟。”
血手抓住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心内焦急,却只能继续把自己的魔气分过去。
他在此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件事,至少不是在梦中的话……
“主上!主上究竟在何处,让属下前去,助主上血债血偿!”
而姜世离摇了摇头,声音虽低,仍有说一不二的气势。
“伤我眷族者,我定不会轻饶,此事一了,我再……唔”
不知从哪里传来晃动,姜世离觉得头昏眼花,四周的森林如同乱石下的水面,胡乱散开波纹,渐渐消失无踪。
直到最后一刻,血手还紧抓着他的手腕。
姜世离摸着手腕上残留的温暖,他又站在路上,一条是遇到血手的路,另一条能看到无形的墙。
更猛烈的摇晃袭来,连路也逐渐崩毁。
姜世离醒来,他躺在一张宽大豪奢的床上,帷幔挡住视线,只能看到龙幽正指挥一个穿着正式的中年男人朝他施放各种法术,看来可能是王宫的医官。
体会一下效果,大致上是治愈伤势的和唤醒神智的,由于伏羲剑的反噬,治愈伤势的咒文几乎没有生效,若非如此,龙幽一早就会找人施咒了。
但比起这个,姜世离在意的是魔力的恢复,开始在体内游走的魔气确实是属于血手的。
又是这样,梦里的血手却能传递魔气。
发现姜世离醒来,龙幽示意医官停手,他眉头紧皱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发现他好了一些才稍微放松。
然后他转身拿了一杯水。
“能喝水吗?”
怎么又是这句。
龙幽命医官下去煎药之后,就在姜世离床边拉了个绣墩坐下。
事情不得不说开,可从哪里开始说,怎么说,龙幽有点犯愁。
还是从眼下吧。
“那个女魔……半魔,孤已经命人厚葬了。”
姜世离似乎听见了,似乎没听见,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
……小姜,这次你爹连头都不点了。
龙幽这厢胡思乱想着,姜世离突然抬起头。
“审得怎么样。”
“……还在审着。”
听了这个回答,姜世离凝眸望向龙幽。还在审着却来坐下,又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
“有别的事就说。”
被这么肯定地说破,龙幽总觉得不太是个滋味,从小除了魔翳,谁也没用这个口气跟他说过话。
谁叫他是小姜他爹呢……
心理上自动自发落了一辈的夜叉王两手一摊,算是愿意开诚布公的标志。
何况这件事此刻不对他说,将来等别有用心者对他多话,反而坏事。
“其实也算不上别的事,只是要往大里说一点罢了。”
魔翳虽然已经身死,在夜叉的影响却不会一日就消失。他做事从来彻底,当年既然决定攻入人界,就做好了完全准备,以至现在夜叉仍有一些认为攻入人界是更好选择的魔族。
同时有少部分贵族认定半魔定居与通婚可能削弱夜叉魔族的整体实力,因此反对接受净天教半魔。
两边虽然诉求不同,短期内的目标却相近,夜叉接纳了净天教半魔之后不久,这些顽固的魔翳残部与少数纯血派贵族就勾结起来,派出死士猎杀半魔。
龙幽一直在查此事,可那些死士功夫极好,对付半魔非常利落,每次赶到现场都已经人去楼空。
虽然已经推定了对方势力,可没法更明确的缩小范围探知真正的主谋者,又无凭无据无法定罪。
这次是刚好让姜世离碰上了,才终于抓住了几个,正紧锣密鼓的审问着,看能有什么结果。
龙幽说完,下意识地看看姜世离的表情。
在笑。
姜世离露出了笑容。
龙幽记得小时候有次随龙溟出猎,有头巨大的魔兽,已经被哥哥刺伤,还不肯屈服,蹲在巨石后面紧紧盯着他,全身肌肉都在诉说着战斗欲,血红的眼睛和惨白的獠牙,他觉得那魔兽在笑,透过宛如夜色的深重魔气,他几乎听见那凶狂的笑声。
“竟欺我净天至此!”
姜世离抬手,雕花床沿应声而落。
龙幽赶忙接住,只见这上好的料子已经差不多碎成渣了,可知这一下用了十成怒气。
可他身为夜叉王,虽以长辈待他,也不能让前净天教主在这种事上占先,而且姜世离现在的状况,也实在不适合出头。
想到这龙幽终于拿出了一国之主的架势——他本不想这样对他说话。
“……此事乃我夜叉国事,昔日他们虽是您的教众,如今已是我夜叉子民了,责任在孤,姜教主若养好身体,可以助孤一臂之力;若不能,也请不要随便插手我国内务。”
龙幽说了这句,其实做好了要打的准备,他生在王家,自然懂得姜世离护惜教众的心情,此时真的要打,他也甘愿奉陪,只是这事,定不能让给姜世离。
可姜世离眼神暗了暗,闭上了眼,半晌再睁开时,已经敛了浑身杀气,极认真地审视着龙幽,强迫他直直对上目光,一字一顿。
“好,我便记取你今日之言。”
……小姜,我好像又要改变对你爹的印象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心里苦笑一下,龙幽站起身来。
“我夜叉定当负责。”
安排姜世离在这偏殿休息,命人传药传膳,龙幽看着他配合治疗,才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寝宫,已有了先客。
影卫隐在角落里,见王归来也一动不动,不非常仔细,便无从查觉。
“你该不是无功而返吧。”
“……属下无能。”
“传闻之地全部勘察过了?”
“是,夜叉境内全部勘察过了,除了被封的神魔之井和其周边裂隙,夜叉境内再无可通人界的两界裂隙。”
“继续搜集别国传闻。”
“……是。”
影卫答应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龙幽也不看他,只盯着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夜叉全土这么容易就能尽收眼底。
“还有什么事?”
“……是,陛下认为值得吗?”
“这不是你们该问的问题。”
“……是,属下多嘴。”
影卫虽然低头,似乎仍无法认同,龙幽将余光瞥向他所在的角落,只看到阳光里浮游的微尘。
“你想说送他回去,还不如留个跟魔界上古神兵战过的蚩尤后裔在夜叉震慑他国?”
“……属下不敢妄言。”
龙幽冷冷一笑。
“这确不是你该说的话,我夜叉不做那等狐假虎威之事,还是说你们都不信孤能保得夜叉?”
“属下等绝无此意!”
幽煞将军威名远播,有些人不知道他的真身,而这批宫廷影卫总是知道的。
向赶忙澄清的影卫投去安抚的笑容,龙幽为了缓和气氛而摆了摆手。
“无妨,孤也只是说笑罢了。若无他事,你就可以走了。”
影卫走后不久,龙幽又看了会儿地图,直到照料姜世离的侍女说姜世离请他过去。
姜世离拿出一本小册子,在先前的打斗中染了血还淋湿了,龙幽接过来一看,知是魔翳手笔,幸好墨迹还未散。
魔翳之前留了一本了,怎么又有一本。
之前一本就光明正大放在龙幽寝宫,好像生怕龙幽什么都不会一样,细细写了夜叉现状与国事要点,以及一些国政的预后与谏言。
魔翳的作风,没有比他想得更周全的,为进攻人界做了万全准备的同时,他也为进攻失败做足了准备。
魔翳从来都不会只有一套计划。
这个小册子难道又是一套什么计划的记录?
看龙幽面露疑惑,姜世离解释了一句。
“在九黎祠发现的,似是枯木……魔翳与龙溟的理政事例,首页便指名给你,我只看了前后两页,并未窥知贵国内务。”
龙幽信服地点着头,随手一翻,眼神不禁一跳。
他恰好翻到魔翳算计姜世离的计划。
龙幽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就是哥哥和舅舅一直瞒着他的东西,这一册,和魔翳留在他寝宫的那本完全相反,全是狠辣决绝见不得人的手段。
寝宫里那本写了利用夏侯家二庄主的身份探知人界消息,写了利用枯木的身份辅佐姜世离壮大魔教,甚至写了夏侯家的理财和净天教的辅政经验,却从来没写怎样把折剑山庄备受期待的四弟子逼上绝路。
魔翳在旁批注,此人至诚重义,可用。
可用。
所以舅舅设计他,老哥也……
龙幽忽地想起那日九黎祠里,姜世离告诉他蜚螺的事情。
他蹙眉忍笑,姜世离当他是看到故人遗物而悲哀,反而劝他节哀。
龙幽不知道自己眉头皱成了什么样,还对姜世离扯扯嘴角。
“无碍,孤还有些事,恕不奉陪。”
言毕即走。
他悲哀姜世离,更悲哀自己。
魔翳怕他做不来,才写了这种东西;写了又怕他做来,才藏在九黎祠。
……不过魔翳不是这么感性的魔,以魔翳的作风,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他判断对夜叉有利,肯定会灌给自己,现在这展开,定是老哥说了什么——而且多半就是遗言。
他就算已经做了夜叉的王,每天被臣下说着陛下英明,还是被哥哥和舅舅护在手心里。
——哥哥大概是真心护着他的,舅舅肯定只是为了夜叉。
想到这,龙幽的心绪勉强稳定了些,翻开了仿佛染着血泪的魔翳遗卷。
就算是为了老哥,他也要亲手做个了结。
龙幽一直没敢对姜世离说加固封印要姜云凡守印千年,只说封印加固不能随便来往让他忍耐。他怕保不齐这为了儿子死过一次的父亲就生出什么心思来。先前诓他暂代湮世穹兵也有些拖延时间的意思。
趁这时间,借着魔翳二十五年前留下的传闻,找起了其他路子。
龙幽希望姜世离还有足够的时间。
魔元乃魔族立命之本,他的魔元损毁太深,之前的重伤才总不见痊愈,拖拖拉拉不知能不能完全治好。
比魔元受损更棘手的是神器反噬,只看它和魔元修复相比哪个能抢出一步先机。
医官不说龙幽还不知道,姜世离看似伤情大好,也只是表面功夫,内里实则每况愈下,要是再让他为了猎杀半魔的事损耗魔元,说不定根本撑不到龙幽找到两界缝隙送他回去给姜云凡。
奇怪的是,每次他昏迷之后,魔气却能快速补充稳固魔元,如果每次都能如此的话倒是可行,但万一只是偶然……
龙幽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心情,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亲人死了,再一天,别人说他有东西给你,可你收不到。
他不想姜云凡也试一次。
万一真有万一,还不如当做姜世离当时就死了,何苦再在小姜心上戳个窟窿。
想着这些,龙幽也看不下书,还是把魔翳的小册子收进暗格,理理衣服去了练武场。
龙幽演练了一阵,心思紊乱,又无对手,越发觉得无趣,把十字妖槊当拐杖一样拄在地上,不由叹了口气。
这气叹到一半,忽有一剑飞刺而来,龙幽立马槊尖一挑将来剑拨转得直飞回去。
“何事长叹。”
竟是姜世离。
他让过剑锋,轻轻一压剑柄,让飞剑在空中一转,卸去了力道,又随手掷入兵器架。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若是夜叉国事,不用细说。”
小姜,你说你爹这是几个意思呢。
想归想,龙幽还是乖乖垂下十字妖槊,向姜世离转过去。
“哪里哪里,孤也有疲惫之时罢了。”
姜世离盯着这样的龙幽看了一会儿,面上看不出情绪,他走到武器架边,挑了根趁手的长棍,朝龙幽一比划。
“来。”
切磋谁怕谁,龙幽一边默算自己要不要放水,一边笑着一拱手。
“刀剑无眼,还请手下留情。”
虽然这么说,两人只是单纯切磋武技,对魔族而言,就算在这种切磋中受伤,也能很快痊愈。
龙幽的槊法是龙氏家传,凌厉异常,龙幽练得纯熟,也曾在战场上临阵破敌,屡毙大将,又按自己的个性随性发挥,多有眼花缭乱的妙招巧式,越显精妙高深神鬼莫测。
而姜世离的棍法也不曾落后,看似质朴无华,实则招招相扣变化无穷,此刻不论龙幽有多少妙处,他一根棍子就像咬在了槊头上一般纠缠不休,劲力缠绵不断,沾连粘随,让龙幽想用个后招都费尽周折。
手上越难,心里却越乐,龙幽打得爽了,连十字妖槊似乎都得了喜气,猩红的凶鳞隐现赤芒。
龙幽很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虽然只是点到为止的武技切磋,两人都不用魔力,只拼武器,可龙幽打得很开心。
直到他们互相达到了点到为止的那个点,龙幽嫌王服碍事,一脱外套,叫道:“再来!”
这一看才发现姜世离已经微微气喘,而后才意识到自己也出了一身薄汗。
想到姜世离的状况,他刚要说点什么来收回自己那句,突然守卫来报,魔兽侵入九黎祠。
龙幽立刻拍出传送阵,视线所及,姜世离也跳了进来,下一刻两人一起出现在九黎祠外。
小别数日,九黎祠的大门居然就坏了。
当然是那魔兽撞坏的,九黎祠也只是个建筑而已,魔翳已经不在了,九黎祠只是九黎祠。
顾不上什么坏掉的大门,两人一起冲进九黎祠,追到浴火之径才看到那只魔兽。
像只脚长得可笑的螃蟹,鉴于魔界的长期干旱,姜世离觉得这一定是什么其他的物种,比如蜘蛛之类……毒影的蜘蛛也有些长得怪模怪样的品种来着。
当龙幽告诉他那还真的是个水生种的魔兽时,姜世离回了他个震惊的眼神,没想到会在此时看到姜世离的动摇,龙幽也震惊了一下,两人同时震惊的结果就是,魔兽凭着垂死挣扎冲到了他们中间。
幸好一只半死不活的魔兽怎样也威胁不到一个夜叉王和一个净天教主,两人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同时出手,顷刻反制。
魔兽见逃不掉,就开始求饶。
它们本是水生魔兽,魔界水脉之乱后,族中至今一直不能繁育后代,每逢繁育期,都不得不吞服抑制的毒草,今次魔界水脉稳定,才终于能久违地进入繁育期。
虽然是个魔兽繁衍生息的壮大问题,可这只魔兽用语粗俗,姜世离已经红了脸,他伤后一直不愈,面色从未这般红艳。
水生魔兽也许视觉与人形的两人不同,它丝毫没发觉姜世离面色有异——或者发现了也没在意,继续了他直白的描述。
为了抢夺雌性,族内一番六亲不认的大战,往年繁育期都是当年成年的魔兽比较冲动,可攒了这么多年,冲动的魔兽数量变得相当可观,所以全族雄性的攻击性都升高了不少,一些弱的就开始出逃,比如它,并无要侵攻夜叉的意思,只是逃到这里无处可去罢了,可惜还搞错了地方,水生魔族偏偏跑进烈火滚滚的九黎祠。
龙幽和姜世离对换了个眼神。
出逃不是问题,问题是出逃的魔兽需要栖身之所,这样就可能骚扰他龙幽的夜叉族民或者姜世离心心念念的净天遗族。
龙幽还想再问,这魔兽在九黎祠的烈炎里,已经渐渐死去只剩个空壳了,连这空壳也渐渐要被火气消融了。
姜世离止住龙幽,对他摇摇头。
魔界众生,生存何易。
姜世离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同族因水脉之乱多受苦楚,喜的是水脉已经修复,此后可安心休养生息。
他想到他的儿子,姜云凡,开朗耿直,好像有着无限精力,也算是水脉修复的一大功臣。
有些柔软的骄傲占据了他的心头,他随即记起那孩子最后看着他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有光。
他曾经在外地捉到萤火虫,费尽心力带回折剑山庄,那些柔弱却坚强的小虫,像是拾得的星。
他终是驳了那份期待。
他驳了很多人的期待。
故人面容一个个浮现,音容笑貌仿若在生。
定了定神,他抛开这些不能想的,转念想起血手。
这么一想,竟是极少看到血手的眼神。
他多是一低头或一跪,驯服得像家养的猛兽。
龙幽把十字妖槊插进地面的声音让姜世离回到现时,龙幽看着他,突然发问。
“刚才演武场的切磋,您是有意为之的吧?”
“是又如何?”
龙幽不是傻子,既然看出姜世离是故意要助他甩脱烦心之事,也坦诚言谢。
“多谢。”
少年坦率的笑脸有些耀眼,姜世离移开视线。
“心烦的时候再来。”
“多谢伯父,小侄可就斗胆记下了。”
难得姜世离对他展示出好意,龙幽立刻打蛇随棍上,连称呼都擅自亲昵了不少,言下之意,他是小辈,姜世离便不好跟他生气。
“不过……伯父这安慰人的方式是跟谁学的?”
“血手。”
“……”
“当年对我都打到开口。”
当然那还是血手叫做厉岩的年代,姜世离也还叫做姜承。
龙幽自然不知道这些旧事,他正忍着笑想象了一把血手安慰姜云凡的情形,默默替好兄弟担心了一下。
小姜,你当心,千万别在血手面前露出不爽的神色。
不知是否看穿了这想象,姜世离哼了一声,转身朝九黎祠深处走去。
“伯父,您这是要去哪?”
“我在王宫,你行事不便。”
龙幽一凛。
好像太小看这位前教主大人了。
“……您都知道了?”
姜世离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在拖延时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拖延,但我信你,你尽可以放手去做。”
他这一辈子信错了不少人。
但龙幽是姜云凡相信的人,姜世离就赌在儿子身上。
龙幽听得这句我信你,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忆及魔翳的批注,更觉难过。不知他对老哥、对魔翳那个叫枯木的分身,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而后又得到了怎样的回报。
这情这债,既是你们欠下的,也只能我来还了。
谁叫你们两个都那么会死呢。
龙幽对那背影淡淡一笑,出口仍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那龙幽……谢伯父厚爱。”
姜世离点点头,朝九黎祠深处走去。
也罢,龙幽想。
毕竟九黎祠与姜世离属性相合,又有蚩尤坛,也许真的比王宫更合适,食物和药品可以送过来,也不是问题。
龙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魔兽之乱,顺便交代九黎祠守卫,若姜世离要出去,必先跟他汇报才能放人。
前日彻夜守着姜世离,又在早朝上费尽脑力说服老头子们,回去又守了一会儿姜世离,等他醒了又去练武,接着就跑来这里,就算是龙幽也觉得有些疲倦了。
唉……机会难得,就回去补个觉吧。
by不知道上次龙幽改称呼有没有人注意到这次干脆让他多叫几声的LZ